凌晨三点二十,在铁路连同志的帮助下,所有人全部上车。
除了伤员,还有一位男医生和十名卫生员一路护送他们回国。
感受到火车的晃动,简沐涵深深吐出一口气。
终于,要离开了。
心底情绪复杂,她一时也分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
火车内的环境算不上好,人多,不通风,也没有座椅床铺,只是在铁皮上铺上一层薄薄的干稻草。
简沐涵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警卫队七人围在她的四周。
车厢内,时不时有伤员痛苦的呻吟,以及卫生员来回走动,查看他们情况的窸窣声。
醒来时,火车已经停下。
简沐涵睡得有点懵,
“到了?”
她四下看了看,“怎么没人下车?”
“没到,前面出了点事,陆医生和李队长去交涉了。”王胜利回答。
简沐涵随意从空间里拿了一部不知名人士的手机,悄悄摸摸一看,还不到六点。
车厢口有卫生员扒着门探头出去。
简沐涵也走过去,露出一颗头。
借着蒙蒙亮的天,她隐约能看见车头处被木栅栏堵死,好些个同样穿着黄军装的战士围住陆医生和李队长,似乎在争执什么。
边上,有着一辆熄火的军卡和一地木箱。
“怎么了?”
她问身下的卫生员。
“听不清,但好像那人要征用咱们这辆列车。”
杨翠翠听了有一阵了,这会儿她咬着手指,脸上隐有怒气,
“这人怎么好意思征用全是重伤员的列车,荒郊野岭的,是想让战士们都死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不大,偷偷地同简沐涵吐槽。
“这里属于敌机轰炸区,这条铁路,也是铁路连给重伤员们连夜搭建的生命通道,再磨蹭下去,等敌机来了,谁也跑不了。”
“咱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们在伤员身上用的药,吴院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要求接回重伤员,上级部门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才得到的这一辆列车,都白费了。
说话间,前面吵得更加激烈,甚至有许多伤员从车厢里翻了出去。
“诶呦!”
杨翠翠一巴掌拍向大腿,
“干啥呢这是?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她连忙跳下车往前面狂奔。
简沐涵也毫不犹豫跟在后面。
在战地医院的这两天,她已经习惯于一切以伤员为先。
王胜利六人反应迅速,提起武器,一窝蜂跳下列车。
卫生员们跑得极快,但十个人根本控制不住多个车厢的伤员。
能勉强站起来的就相互搀扶着下车,难以行走的,就艰难地爬到车厢口,翻身滚下来。
殷红的鲜血再次染上血迹斑斑的绷带。
陆医生已经不说话了,唯有李宝全,拔枪指着那名战士,
“老子不管你们要去做什么,这趟车,必须顺利回国!”
“你胆敢阻拦,便是花国的罪人!”
“这是送往前线的弹药补给,如果不能及时送达,你知道会死多少战士吗?!”
“即便是成为花国罪人,上军事法庭,我也要拦下这车,把补给送到前线战士手中!”
那人比李宝全更加激动。
他们这一队人,黄色军装上沾满了黑色泥土,还有被雪浸透的痕迹,胡子拉碴,眼下青黑,眼中全是因疲惫而染上的红血丝。
“那这些伤员呢?就不管了吗?”
“他们也是从前线下来的英雄!”
何翠翠接连劝了好些伤员,但没人听她的,他们不说话,不反驳,甚至面无表情,只知道一个接一个翻身下车。
她彻底火了,不管不顾冲到前面,瞪着眼睛,拼尽全力地嘶吼。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她们冒着枪林弹雨,从战场上将伤员抬出来,护士长为了掩护伤员,孤身引走敌军;
敌人的飞机在头顶扫射,小芽为了护住行动不便的伤员,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子弹;
她们进入北棒国不过十天,同来的十三个姐妹只剩下她和曼曼。
她们不怕死,但她们害怕,拼尽性命救下来的战士没能活下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只要过了绿江,就可以得到极好的医治,就能活下来。
身后有小护士忍不住抽泣,对面的一众人眼眶通红,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落。
“对不起,兄弟们,我梁正强欠大家一条命。”
梁正强,也就是与李宝全僵持的那个人,重重跪在地上,给所有伤员深深磕了个头。
“等我顺利将这批补给送达龙虎山,我梁正强,带几个洋鬼子去地下给兄弟们赔罪!”
“你特么……”
李宝全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李队长。”
简沐涵握住李宝全的胳膊,
“我不回国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就可以这么坚定,也许是被伤员们肃穆坚定的神情所震撼,亦或是被梁正强的一跪所触动,
好像,也没有那么怕死了。
东方欲晓,正如她蓦然明朗的心情。
“简同志!”
李宝全不同意。
“李队长放心,陆伯伯那边我自己去交代。”
“不……”
李宝全还想再说什么,但简沐涵打断了他的话,她弯腰对上梁正强的眼睛,
“我不回去,但是伤员必须回国。”
梁正强原本以为松了口气而微微塌陷的腰背再次挺直,虎目一瞪,
“你他娘的……”耍我呢!
李宝全眼疾手快往他嘴上捣了一枪托。
他是见过简同志收放自如的能力的。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也许,她不止能够收回自己拿出来的东西。
“你跟我来。”
简沐涵丢下一句话,径自往那辆军卡后面走去。
“我他妈……”要听你一个黄毛丫头的?
李宝全再次给了他一枪托。
“艹!”
梁正强捂嘴,舌头抵着大门牙,这狗东西打得他牙都要松了。
“你!”
梁正强身后的人急了,一次也就算了,连续两次,这是当他们排长身后没兵啊?
“退后!”
梁正强抬手制止。
他站起身,他娘的,跪这人面前跟矮他一头似的。
他倒要看看,那黄毛丫头搞什么鬼。
他不傻,看出那丫头身份不一般,这位李队长,如果没认错,应该是陆元帅身边的警卫队长,当初往总指送电台时远远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