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又是如何回报皇帝陛下的呢?陛下收养的四位人类子嗣中,有两人背叛了他,骑士团也被撕裂得四分五裂。甚至那些曾与陛下并肩作战、相互信任的同伴,也因贪欲蒙蔽了双眼,最终选择了背叛!”
希娜与登贝尔步入宅邸的瞬间,便听见了激昂的演讲声在大厅中回荡。
一名祭司正站在高台上,满腔热血地宣讲,而前来魔塔的朝圣者们则屏息聆听,神情肃穆。希娜与登贝尔将兜帽压得极低,隐藏在人群之中,看起来与寻常的朝圣者无异。
“皇帝陛下之所以沉默地端坐于永恒王座,并非因伤痛,而是因为对我们人类彻底失望!他已经厌倦了无止境的猜忌、傲慢与贪婪!然而,就在陛下缺席的这段时间,旧时代的恶徒们正趁机夺权,企图重新掌控帝国!”
每当祭司高声斥责人类的愚蠢,听众便情绪高涨地附和,低声吟诵皇帝的名讳,仿佛在祈求他回归。
“即便是现在,我们之中依然潜伏着异端、异族、外来者,他们在暗中撕裂帝国!而其中的罪魁祸首,正是巴尔斯·瓦尔特!诸位!如今掌控帝国最高权力的,既非皇帝陛下,也非教皇圣座,而是一个异族,巴尔斯·瓦尔特!你们难道不觉得荒谬至极吗?他们在幕后操纵帝国,掌控权势,残忍地剥削我们贫苦的平民,将我们如奴隶般驱使!”
登贝尔听罢,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低声道:“这场面,倒真像是个复兴会。”
“中央的复兴会也是这样吗?”希娜问道。
“这一边更具煽动性。至少在中央,还没有人胆敢如此公然辱骂大将军。”
听众们在听到“巴尔斯·瓦尔特”这个名字时,顿时群情激愤,甚至开始破口大骂。祭司并未阻止,反倒饶有兴味地任由他们宣泄怒火,静静等待喧嚣渐渐平息。
“异端、异族、外来者不仅夺走了我们的工作、财富与权力,甚至还在密谋颠覆教会。他们的势力何等强大,试问,谁能与巴尔斯·瓦尔特抗衡?就连圣骑士,也无人胆敢违抗他!”
登贝尔微微皱眉,显然对祭司的言论有些不悦,但他依旧沉默地倾听。
希娜则满脸失望,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是我误会了。皇帝陛下绝不会容忍这种言论。”
“先别急着下结论。巴尔斯·瓦尔特确实掌握着超越教会的权力,这一点无可否认。”
希娜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登贝尔。“你真的相信那个‘异族操控帝国’的荒谬谣言?”
“大将军的确是异族,而据说中央骑士团分部也屡次任用异族。此外,他挑选骑士时,从不看重血统,也不拘泥于那些出身名门的骑士学校,只凭自己的判断行事。站在教会的立场,当然会对他心存疑虑。”
希娜几乎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巴尔斯·瓦尔特不在乎血统与学派,只在乎真正的才能!
中央骑士团的团长帕万,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出身帝国东部,一个被边缘化的孤儿,却凭借自身实力成为了骑士团的领袖。而她自己,虽然也是骑士学校出身,但深知这些学校比起剑术,更擅长向学员灌输教会的教义。
听到祭司那句“无人能够对抗巴尔斯·瓦尔特”时,群众爆发出不满的嘘声。祭司并未恼怒,反而带着笑意抬手示意安静。“然而,那狂妄之人的妖言惑众,又怎可能长久?这片土地,本就是属于人类的!这是人类的帝国!是人类之神,皇帝陛下所踏足的神圣疆域!而如今,巴尔斯·瓦尔特只能躲在他的屋子里,颤抖不已!”
祭司猛然一掌拍在讲坛上,声音如雷鸣般回荡。“因为,皇帝陛下已经宣布,他即将归来!”
刹那间,整座大厅沸腾了。人们高声欢呼,掌声震耳欲聋,狂热的呐喊几乎掀翻了屋顶。
希娜看见登贝尔的拳头悄然握紧。
她原本想对此嗤之以鼻,可猛然意识到,几个月前的自己,或许也会在这样的演讲下,热血沸腾。
她所经历的一切,早已将她彻底改变。“皇帝陛下将驱逐那只长角的猴子,彻底清扫圣都托拉!他将完成未竟的事业,建立一个只属于纯粹人类的帝国,并在未来千年里,引领帝国走向太平盛世!”
人群的狂热达到了巅峰。
登贝尔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鼓掌,但当他的目光与希娜对上时,顿时怔住,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默默地放下了手。“为什么?皇帝陛下归来,要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国度,这难道不是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吗?”
“恰恰相反,认为人类天生就该享有这一切,才是真正的傲慢。再说,刺伤皇帝陛下的,是巴尔斯·瓦尔特吗?明明是盖雷德·加因,不是吗?”
登贝尔怔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此时,围绕演讲台的呼声愈发高涨,渐渐化为整齐划一的呐喊。“凯诺西斯大人!拯救我们吧!”“尤安·卡尔贝尔克大人!请拯救帝国!”
那声音带着虔诚与渴望,仿佛是在向神祈祷。
登贝尔与希娜停下脚步,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祭司神色庄重,举起双手缓缓摆动,仿佛在引导信徒们的狂热。而人群的呼声随之更加嘹亮,更加炽烈,仿佛要将整个夜空撕裂。
就在这时,宅邸二楼的露台大门猛然开启,一道炽热的火光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庭院。“苏特拉的光!是苏特拉的火焰!”人群中爆发出震惊的呼喊。
希娜神情凝重,缓缓抬头望向露台。
在众人屏息注视之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栏杆后方。
瞬间,整个庭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寒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紧接着,率先有人颤抖着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而虔诚地低喃,“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归来了……”“皇帝陛下……”
希娜目光冷峻,凝视着站在露台上的那个人。
他手持燃烧的长剑,静静地俯视着庭院中的人群,一言未发。
然而,他的沉默,却仿佛拥有无形的威压,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希娜注意到,登贝尔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难道说……你……”“简直一模一样……与皇帝陛下的样貌……”
登贝尔的声音微微颤抖。
希娜终于明白,为何此人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让祭司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
站在二楼露台上的男子,竟与皇帝的圣像画别无二致。
金色长发,苍白的肌肤,浓密的胡须,以及那双睥睨众生的深邃眼眸。
这副容貌,正是教会经典经文首页所描绘的神圣皇帝的模样。
“不,我承认,乍一看到他的脸时,我确实惊讶了一瞬间。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画像本就带有美化与夸张,融入了画家的主观想象。更何况,那幅画像并非根据皇帝的真实容貌绘制,而是三十年前才完成的。甚至还有人说,画上的那张脸,更像画家自己。”
“据说,皇帝陛下曾在画家的梦境中现身,亲自步入画中,不是吗?我原本也没指望画像能与真人一模一样……但现在看到这个人……”
登贝尔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完全被震慑,甚至可以说,被折服了。
希娜对此感到无比郁闷,可不得不承认,站在露台上的那个人,的确像是从画像中直接跃然而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形象,足以让所有人动摇,甚至连祭司为何率先高声颂扬,也变得理所当然。
就在此时,露台上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威严。“以我,尤安·卡尔贝尔克·凯诺西斯之名,向诸位宣告,”
“可恶,尤安……”希娜忍不住扶住额头。
她曾与尤安同行数月,对他的举止、性格、野心再熟悉不过。而现在,她只想立刻转身离开,不愿继续目睹这场荒诞的闹剧。“我,尤安·卡尔贝尔克·凯诺西斯,正在招募志愿军,以驱逐邪恶的异族!人类啊,团结起来吧!”
希娜没有冲上二楼,一拳揍翻这个假皇帝,也没有直接掉头离开,全是因为登贝尔。她不能让他被牵扯得更深。
如果这群狂信者仅仅是被祭司煽动,那还不算太严重。可一旦圣骑士团的团长也成为他们的追随者,那这股势力就将不再是普通的疯子团体,而是真正拥有战力的军团。圣骑士团的武力,在帝国之内举足轻重。
“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的任务只是确认他究竟是不是皇帝陛下。”
“我知道。你以为我会愚蠢到直接加入他们吗?”
宅邸内,之前在庭院聚集的人群中,一部分已经被允许进入屋内,等待觐见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