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冰冷。
兵线图已经被盗,纵使他重新排兵布阵,胜算也大不如前。岭州地处要塞,他无法冒险。
众人都在期盼他给一个答复。
赵魇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他其实最想问的是关于她的问题。
但心中淤堵的愤怒,疑窦,甚至有胆怯,堵塞他的喉舌,赵魇望着他,对方神色没有丝毫畏惧。
“把赵奚拖出来给他。”
赵魇松开手,心里仿佛有什么卒然断裂。
枣红色的战马跺了跺脚,骑在马上的男人见到那具尸体,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他咬了咬后槽牙,断生的右眉压低,眼底情绪看不明晰。
“退军。”男人看了眼赵魇,朝随军将领低声吩咐道。
他拉住缰绳,泥泞的黄土地上留下几串马蹄印子。
如蜂群一般的大军唯他马首是瞻,轰然离去。
赵魇一言未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空茫。
“陛下,贵妃娘娘……还要找吗?”一旁的侍从得了几个太守的暗示,战战兢兢地上前试探。
赵魇偏头看着他。
侍从望进他的眼里,其中竟然空无一物。
他盯着小侍从,仿佛并非在看一个活人,而是死物。赵魇蓦然勾唇笑了一声,随后又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拖下去,腰斩。”
一众臣子面面相觑,眼底是藏不住的惊骇,众人不敢言语,空留那小侍从哭嚎的声音回荡在城墙边。
赵魇走下城楼,脚步竟然都踉跄了一下。
他哪里敢问她的事呢?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她的憎恶和痛恨,是她的欺骗和报复,他该怎么对她。
赵魇不容许别人动摇他的权力。
如果她从前对他的种种都是欺骗,都是为了夺去他手里的权力,那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不会。
赵魇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冷峻的眉眼低垂,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果然,只有权力,才能让他安心。
他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宋斩秋笑靥如花的样子,挥之不去。
……
商军军帐。
宋斩秋听着帐外的人不到半日便返,心下犹疑,抓住为她送饭的小士兵,问道:“你们打赢了吗?”
那小士兵被勒令了不允许与她说话,可宋斩秋露出一副非常无害而可怜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告诉她的时候,将军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口,黄金面具下,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勾在他身上,小士兵连连告饶,后退出了帐中。
宋斩秋看着这个意图不明的男人,真的有些无从下手的暴躁。
“将军。”
她不咸不淡地喊了他一声,后者似乎被她愠怒的语气取悦了,薄而锋利的唇角勾起,笑意吟吟。
“宋姑娘,你的陛下或许不会来救你了。”他放下环绕着的手臂,高束起的发编了数条小辫子,点缀着金银饰物,显得野性而又华贵。
宋斩秋对此没什么诧异的。
眼前这个人肯定使了什么计谋,让赵魇在城池危亡和她之间做出抉择。
宋斩秋丝毫不怀疑现下自己的处境,在殷朝,她可能已经被安上了叛国的罪名,而在这里,她是个最低下的俘虏。
如果赵魇觉得自己叛了他,他一定不会再救自己了。
她不动声色,垂下眼睫,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男人走近了些,颇有些戏谑地看着她现下的处境:“现在殷朝已经没有人救你,你当如何?”
她闻言再度抬起眼,眼底无端带了几分害怕。
宋斩秋没有说话,就这样坐在床榻边,长发披散,好不可怜。
如果必要,她可以示弱,可以利用女性特质里最柔软的一面,来给自己谋取相应的利益。
男人果不其然非常吃她这招,他高大的身子单膝半跪了下来,尽量与她平视。
他的眼里是宋斩秋看不懂的复杂,笑意收敛,他微微粗粝的手拉起她的,轻轻摩挲。
“我无意伤害你,别害怕我,好吗?”
他的嗓音放柔很多,宋斩秋眨了眨眼,没有抽开手。
他想吻她。
宋斩秋捕捉到他细微的肢体暗示,却没有后退。
男人冰冷而肃杀的气息平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柔和和贪恋。
他扶住她的下巴。宋斩秋抬眼看他,轻如羽翼的长睫微微扇动,男人凉薄的唇轻轻覆上她的。
他吻了她。
刹那间,男人身上的气息将她裹挟,野蛮的硝烟味和荒凉的黄沙气息交杂,腥甜的血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侵略她的嗅觉。
宋斩秋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他周身的气息过于熟悉,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尽管那十分荒谬。
她空余的手倏地勾住他的黄金面具,男人觉察时后退,但脑后的绳子已然松散,她已经揭下了他的面具。
那片薄薄的黄金面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宋斩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应验了她的猜想。
右眉断生,如狼犬般狠厉的眉目,眉骨上一条细微的疤痕。鼻梁高挺,他的面容冷厉而野性,甚至是带着攻击性的。
“戚怀刑……”
宋斩秋愣愣地叫出他的名字,仿佛还在确认一遍这个事实。
男人见状,亦不再隐瞒。
戚怀刑勾唇一笑,邪性的眉眼轻扬,他带着一点欣赏的意味笑道:“宋小姐。”
他的相貌没有改变,但穿着应时的古人衣裳,束袖骑装,墨发竖起扎成高高的马尾,编成许多根小辫子。
宋斩秋内心轰鸣却得不到答案,她默默深吸了几口气,抬眼望进他的眼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戚怀刑自嘲地笑了笑,他冰冷的掌心覆上她的后颈,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就像从前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爱人的体温在掌心微微温热,这是最让他安心的温度。
他垂下眼睛,无法告诉她更多。男人咧嘴一笑,野犬一般的虎牙露出,像一条已经被驯化的野兽再次回到驯养人的怀抱。
戚怀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亦或是他不能说。宋斩秋的心里一团乱麻,她被男人抱进怀里,贴紧他有力的胸膛。
“我只是太想你了,小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