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会亲自送阿鸢回去,就不劳烦公主操心。”
裴忌在沈鸢开口前抢先回答,强势的占有和侵略让淑华明白沈鸢在他心里的地位果真不一般。
她忽然想到清泓大师。
六弟在宗祠被砸身亡以后,父皇请了清泉寺的方丈大师们为他超度亡灵,一众圆溜溜的光头之中,一个叫做清泓的和尚让淑华一见钟情。
事后她不止一次去清泉寺找过清泓,也借着明里暗里的由头想跟清泓多待片刻。
可是她贵为公主,婚嫁之事本就不由自主。
父皇和母后,乃至疼爱她至极的太后也都对此无奈摇头。
没有哪一国的公主下嫁给一位平平无奇的和尚,无论他的才情万般优秀,都绝无可能。
此刻见到裴忌不加掩饰的护着沈鸢,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将她从池中捞起来,淑华心中情绪复杂,更掺杂着一股惋惜,为她与清泓。
裴忌朝沈鸢伸手,牵着她从台阶慢慢走下来。
“民女先行告退。”
沈鸢垂眸,向淑华屈身行礼,随后在裴忌的下属陪护下,从东华门离开,往安济坊的方向去。
待她走后,裴忌将视线慢慢收回,再次落在淑华身上,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什么也没说,随后大步离开。
淑华被盯的浑身发毛。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忌惮一个朝臣,可心里总是有点不安。
“公主,裴都督在你面前未免也太放肆了些!即便他掌管兵权,难道就能不将你放在眼里?”宫女红玉忍不住抱怨道。
这可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是连圣上都疼爱的存在,裴忌会不会太嚣张了?
淑华轻抿着唇,覆在一起的手掌下意识握成拳头,深呼吸道:“谁让他救过父皇的命?父皇重贤臣,真要本宫在裴忌之间做出选择,本宫不一定有胜算。”
前几年边境大乱,外蕃接连进攻,一举拿下幽蓟十六洲,父皇心疼家国土地被人践踏,当即决定亲征。
首战大捷后,父皇欲对敌军乘胜追击,不料反落入他们的圈套,导致随行的两万大军惨死当场,父皇也被敌军俘虏!
眼看着家国即将移主,一个不知名的士卒孤身奋闯敌军营帐,将父皇安全救出后,独自吸引敌军往盘龙峡方向逃窜。
当敌军们全力赶至盘龙峡时,正好落入圈套,半人高的石头从崖顶一个接一个砸下来,箭雨齐落。
不出一个时辰,所追敌军伤亡惨重,生还之人寥寥无几。
士卒的名字叫做裴忌,彼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将。
一战成名,得父皇看重,提拔至今,地位竟可与皇子齐平!
所以,连淑华也没把握,在父皇心中,到底是亲情重要,还是能人重要?
裴忌按照原路返回到御书房内,福公公见到他一身湿透,像是落了水,呼叫连连:“裴都督这是……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声音惊动到查看奏折的圣上,抬眼往门外方向看来,果真见到裴忌着一身湿衣返回。
他蹙着眉头有些不满:“在宫中,怎么这副鬼样子?”
裴忌垂首回答:“回圣上,有人落水,微臣路过正好相救。”
圣上将手中的奏折往边上一放,背靠着龙椅轻笑问:“那是路过吗?依照朕看,是专程去救的吧?”
方才,他与裴忌商议朝政,忽然一位下属请见,说有要事禀告裴忌,不就是这事?
“微臣不敢。”
“朕素来知道,你没什么不敢的。否则,也不会在短短三年之内,将丢失的幽蓟十六州全部给朕收回来。你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他说着,缓身站了起来,明黄的衣袍尤为扎眼。
“圣上谬赞。”
裴忌自诩不是聪明人,也能看出圣上有几分不满。
帝王之家,疑心猜忌,是为常事。
福公公拿眼仔细瞧着圣上的神色,平淡无奇没什么异样,往往这个时候最是让人忌惮,心生害怕。
“朕与你商议的事情,按照原来的计划,不做更改。”
“微臣领命。”
“家中父母可曾与你相配过女子?”圣上突然问。
裴忌眼眸一动,认真回答:“回圣上,微臣已有一妻。”
圣上没有回话,福公公也不敢吭声,整个御书房内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半晌后,威严的声音响起:“人人都说感情可值千金,朕偏要说,感情什么都不是。”
朝臣就应该谋划朝臣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拘泥于小的情情爱爱,那是喂不饱人的。
裴忌知道他在点拨自己,垂了垂眼,没有回答。
“行了,退下吧。回去将湿衣换下,你好歹也是三军都督,丢自己的脸无所谓,别丢朕的脸。”
“微臣遵旨。”
裴都督离开御书房后,福公公抬眼一扫,发现圣上正凝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猛虎的眼睛,显露出来的从来都是戒备。
圣上也一样。
他试探着问:“圣上莫嫌弃老奴话多,您与裴都督商议国事,他却中途离开,将私事放于您的地位之上,是不是太肆意妄为了些?”
圣上眯着眼睛冷笑一声:“当朕没你脑子灵活?”
“那圣上还愿意将兵权放在他手中?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老奴觉得,圣上不如将计就计,也让裴都督在夺嫡之位中,销声匿迹?”
“大胆!朕的贤臣能将,岂是你一个阉人能议论的?自己领罚去!”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福公公慌忙跪在地上求饶。
圣上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对求饶声充耳不闻。
从御书房外进来两个金吾卫,将福公公驾着从里面拖了出去,很快就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福公公趴在地板上,背上的鞭条一根接一根的落下来,霎时间血肉模糊。
他紧握拳头,想到方才在圣上面前故意提起的话头,默默咬紧了牙关。
御书房内。
圣上重新坐回龙椅上,手指轻轻抚摸着金銮扶手,眼前浮现出自己身为皇子,争夺皇位的情形。
福公公的话萦绕在耳边。
他开始专注思考,裴忌掌管三军,兵权在手,于他,于社稷,会不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