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利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真的打算一直瞒着我到死吗?今天你不把一切解释清楚,别想离开我的视线。”卡普兰奥天生温柔的声线早就被冷冽侵蚀,气场强度也达到了顶峰,与厄利生不相上下。
“明明一开始你是最想赶我走的那个。”厄利生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起右手轻放在胸口,歪头说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
卡普兰奥紧闭双眼,半刻后重新睁开,眼中似有火光闪烁。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厄利生仿佛早就预料到卡普兰奥的反应,双手捧腹,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哥哥你也想不到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治好叶海亚大人,关于生之力最初的实验稿和实验思路也是‘曾经的我’留下的,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我’告诫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打破封印记忆的法阵。”
“他们会发现,他们在注视着每一个人,隐藏记忆,忘记真相,是在自救,是在给世界争取时间……”
“这些全部都是知道真相的‘我’留下的指示,其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让卡雅国民发疯了,到了连我都无法控制的地步,你们确信一定会成功的反抗运动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插手,全靠他们自己就几乎杀光了所有参加运动的成员。”
“是我自己走到这里的,没办法回头,我也不会回头,我有自傲,我会无条件信任自己,他们是谁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哈哈哈哈哈!藏起来!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消失……不,发现不了的,藏起来……”
厄利生瞪大双眼,血丝膨胀布满整个眼珠,瞳孔紧缩震荡,双手成爪状不住的抓挠自己的脸皮和脖颈,红痕乍现,一些地方已经流出滴滴血珠。
“对!既然你问了,还有……”他的眼神突然恢复清明,直勾勾的盯着卡普兰奥,结果踌躇了几秒,反而一句话没说出来。
卡普兰奥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好弟弟,看着他发疯自残眼底隐隐划过一丝心痛,但也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如果能让他在精神混乱的情况下说出一切,那么卡普兰奥的目的就达到了,虽然现在也知道了不少东西,但是……
“厄利生没说出来的东西一定是不可告人的禁忌,能让一个处于混沌状态的人瞬间清醒,这种约束力……”梦靖妖适时感慨。
‘藏?他在躲什么?不行我得记下来,信息量太大,我得写下来捋捋。’梦索蹲下身子,开始在背包里东找找西找找,掏出了一本能写很多东西的书,从地上找了个顺手的软石块,开始写写画画。
“能行吗?”梦靖妖揉了揉发疼的额眉,一边想着下次一定不这么长时间使用第三视角,一边连接感官重启外界视觉盯着梦索手里的软石块。
‘嗯?怎么感觉你这么虚弱?心境里没发生什么吧?’
“没事,就是第三视角看东西消耗有些大,缓缓就好了,我已经改成连接视觉,基本没什么损耗,最多视角受限。”
梦靖妖注视着梦索写的字,抿着嘴唇,感觉一言难尽。
“黑字周围……怎么还加了一圈深红色湿印?”
软土块写出来的字不单单是干净的黑色,周围的红印让写出来的字像是什么冤鬼泣泪,用骨手沾污血写出来的诉状。
‘能用就不错啦,卡普兰奥已经够贴心了,总不能怪人家没给咱们准备笔吧。’梦索大概写了几条,抬头继续观看幻影。
“还有,什么?”卡普兰奥试图引导厄利生继续往下说,半途而废确实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哥哥,确实还有,但是不能告诉你哦。”厄利生俯身重新紧握木杖,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模样。
大概是知道问不出东西了,卡普兰奥收敛气场,眼神中多了几分不甘。
厄利生眨眨眼,转身背对着卡普兰奥说道:“早就知道有些东西我干涉不了,既然哥哥不愿意告诉我欧茌的位置,那我就尊重他的命运,属于他的结局,可不一定比死在卡雅国国民手里要好。”
“哥哥,我可以告诉你我从讯息里总结出来的结论。”
“记住,宁可牺牲全部二代人类,也要让所有一代人类回到巅峰状态。”
“一代人类的未来,就是世界的未来。”
话音未落,厄利生消失在一阵风中,独留卡普兰奥在原地发愣。
“预言预言,我的天才弟弟,你到底比我先一步看见了什么?”
旧影慢慢褪去,梦索手里的书页也写的密密麻麻,大多是厄利生的话和她自己的理解。
她随手撇掉土块,等着书页上的字迹干燥后叠好收进书包里。
‘站的腿有些麻,这段还真是长啊,差不多到半夜了吧?’
“是,这次怎么感觉这么准?”
‘稍微数着时间呢,要是真的彻底退化了对时间的感知,离开这里后正常生活都会受影响的。’
“出去吗……”梦靖妖枕着双臂,躺回了花丛,蒲公英的绒毛挠的脸颊痒痒的。
还要过多久呢?
一夜无梦,清晨时间,梦索坐在木屋二楼的小床上惬意的伸懒腰。
‘这是我这几天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了。’
没有噩梦,没有头痛,也没有心悸。
她抬眼看向金光闪闪的破碎玻璃窗,站起身,抬手触碰窗框,开启幻影。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床铺,回头就看见阿达普沃科坐在床边看着脖子上的珍珠出神。
忽然,窗户外发生异响,砰的一声,窗户上的锁从阿达普沃科的眼前飞去,外面的狂风争先恐后的涌进房间。
烛灯熄灭,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阿达普沃科猛地起身,眼底带着不可置信,身体快速后退到离房门最近的角落,手放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逃跑。
窗外,一个黑影慢慢靠近,跨步翻进了房间。
来人偏头瞥了眼桌上熄灭的蜡烛。
“以机械术着名的无引国度,现在居然沦落到使用蜡烛照明。”
“父亲大人,一年了,您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
阿达普沃科右手紧攥珍珠,估计在心中祈祷卡普兰奥快点出现。
“不用等了,我收敛了气息,暂时阻断了血缘感应,卡普兰奥不会来的。”
“我没想要对你做什么,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完话,我就走。”
阿达普沃科颤抖的手逐渐平稳,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放松。
“父亲大人向来说话算话对吧?”
黑暗中看不清厄利生的表情,但总感觉他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像活死人。
“当然。”厄利生言语中带着疲惫:“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安全回到卡雅国,解除你逃犯的身份。”
阿达普沃科沉默半晌,试探着开口:“什么样的方法。”
“将功补过。”
阿达普沃科蹙眉:“您不会是想让我杀了堂洛克林陛下和大伯吧。”
“不。”
阿达普沃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厄利生的话吊起了精神。
“你只需要杀了凯斯·爱德文,就足够抵罪。”
阿达普沃科惊诧抬眼:“……您让我……杀死耶洱瑞斯的……元帅?”
“这一年的时间,神女像预言帮了你不少,日积月累下,民众对你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可饶恕转变了许多,他们自然也给了你一个重返家园的机会,但是选择在你,是以无罪之身回家,还是作为逃犯寄人篱下,全看你的决定。”
“这次我暂定只在这里待半个月,如果决定好了,就来漂流岛码头来找我,我会根据你的选择去留。”
说完,厄利生消失在月光中,独留阿达普沃科愣在原地。
‘爱德文元帅危啊。’梦索调侃着,拎起背包背在肩上。
“厄利生表现的太自信了,好像笃定阿达普沃科会回来。”梦靖妖挑眉,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身边的小草。
‘有吗?我觉得更像是……不在乎?他好像从头到尾都不在乎阿达普沃科怎么选,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不是更有意思吗?之前一直觉得他单纯是个招人恨的疯子,现在反而觉得他是个招人恨的谋士。”
梦索无语,梦靖妖的描述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离开自建石屋,梦索随着金光朝庄园更偏远的郊外走去。
这边的枯树林远比狩猎园的枯树林安全,没有那么多动物的怨灵,猩红的天空都显得干净了几分。
没有树叶的遮挡,建在郊外中央的建筑一眼就能看见。
建筑大体和王宫议事厅很像,只是少了些华丽的雕刻花纹。
推开沉重的门,长长的红木桌在房间正中央闪烁金光。
梦索触碰长桌,退开三米之外抱胸站定。
“您说,卡雅国大祭司昨夜找来找您,并且劝您杀害爱德文元帅是吗?”季维达托坐在长桌主位,看向坐在左侧靠外的阿达普沃科说道。
“是的。”
“没想到我都这么老了,还这么招人惦记。”凯斯半开玩笑说道,他轻拍阿达普沃科的肩膀以示安慰。
季维达托的视线与右侧身旁的卡普兰奥对视,示意接下来的话由他来问。
卡普兰奥心领神会,开口道:“他具体怎么说的?”
阿达普沃科思考半刻,尽力把昨晚的事情不落一点细节的复述出来。
剩下三人相互对视,都明白了阿达普沃科的选择。
“好了,以后我会更注意厄利生的动向的,你还是搬来我身边住吧,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又来找你。”
卡普兰奥起身,走到阿达普沃科的身边安抚。
阿达普沃科点点头,其他人也都打算结束这次会议。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各位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可就错过了把厄利生拉下神坛的机会了。”
众人朝声音望去,竟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王兄?您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季维达托显得有些慌张,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最先有反应的是卡普兰奥,他赶忙上前,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稳定他的心神。
感受到支持,年轻的国王冷静了下来。
卡普兰奥的目光直接了当的怼到欧茌脸上,厄利生所说的,关于欧茌的事情足够让他对这个曾经的大王子充满戒备。
欧茌疑惑的视线划过卡普兰奥,随即戏谑的盯着季维达托。
“您对我用敬语,真是受宠若惊。”他夹着一摞绑好的纸,自顾自走到右侧靠远的座位,拉开椅子,不顾其他人的注视把那一摞写满字的纸放在桌子上,坐下后两条交叠,双手十指相扣搭在了腿上。
“嗯?各位都愣这做什么?坐啊,还是对我刚才的话不感兴趣?”
欧茌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他才是这场会议的主人。
“上次看他不还是挺怯懦的吗?怎么成这样了。”梦靖妖眼中对欧茌‘可怜孩子’的滤镜突然就碎了,她生前最烦的就是不尊重人,刻意找茬的东西。
反倒是梦索对他来了兴趣,乐子人天生喜欢看戏的特征直接爆发出来。
‘别急,先听听他能说什么。’
幻影中其他几人相互对视,沉默中一致决定听听欧茌的话。
待几人坐定,欧茌满意点头,刚坐下的他又站了起来,开始了……演说?
“想必各位肯赏光留下来,那么肯定是对我所说的话感兴趣……”
“我听仆人传信说昨夜厄利生来过,各位都在此开会商讨,便匆匆赶来了这里,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实在感慨万千,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季维达托盯着自己王兄慷慨激昂的脸,抽搐着嘴角给旁边脸绿的卡普兰奥小声解释。
“其实这事都怪我,小时候我老是在父王面前诬陷王兄,导致父王对他印象不好,他拼了命想表现才养成了这样的表演型人格。”
“但是他从不给我的母后好脸色,我始终觉得母后的情绪问题和他有不小的关系,我母后走的早,他不是元凶也是主要症节,父王也被他气的够呛,自从他离开了耶洱瑞斯,我就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给父亲找了不少的麻烦。”
“这样说,他反而还欠我的。”季维达托眼底冷漠,给欧茌的好脸色自然也就淡了几分。
谁知这时候欧茌突然转过头盯着他,冷飕飕的开口:“陛下,看来您还真和幼时一样瞧不起微臣啊。”
“哈哈,王兄何必如此自贱?我可是听说越是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即使不是真的,也越容易真的被人瞧不起呢。”季维达托学着欧茌的样子,做作的说道。。
欧茌嘴角下沉,显然没了和季维达托较真的意思,错开和季维达托的视线,转头继续说道:“我之所以敢来这里提出扳倒厄利生的计划,就是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而那些秘密,就来自一个人,一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阿维拉帕米·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