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
在整个首都星都在下雨的时候,乌院成了那个例外。
环境模拟屏障不要钱一样开启,隔绝了初春寒凉的风雨,模拟出的金色阳光给流光溢彩的建筑镀上一层光晕。
“嘶,好冷!还是院里好。”离开乌院范围,穿着漂亮短裙的女性打了个哆嗦,在朦胧细雨中拉着朋友朝不远处等着的车跑过去。
“这几天全球降雨清理之前反叛军留的药剂污染,没办法停,要不然我们回院里?”她朋友也觉得外面很冷,有些嫌弃。
“不要不要,马上开学了,那些垃圾哨兵肯定疯了一样递申请,我才不要被抓壮丁去给他们治疗!”
她们砰的一声拉上车门。
“嘘——这话少说,被别人听到就完了。”
“好嘛,不说不说。话说,今年艾尔就被抓壮丁了吧?啧啧啧,她一个c级,怕不是要累死。”
“…是啊,作为元帅的未婚妻竟然只有c,真的是,非常不相配呢。”
“宝贝别难过,她那样儿的,要不是因为帮了元帅爷爷一把,怎么可能订下婚,还有的闹呢,等着看热闹吧。”
“我没有难过啦!”
说笑声被关在车里拉走。
她们猜的确实不错,这个跟玩笑一样的订婚,后面一定会被取消。
乌院二号楼三楼义诊室。
坐在落地窗前椅子上的琼花送走一位依依不舍的哨兵,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显示,距离下次接待哨兵还有半个小时,她可以休息一下。
琼花摘下口罩,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让落地窗外的阳光把她晒晒。
【宝宝再坚持两个小时,今天的义诊就结束了!】
半瞌着,蝶翼般浓黑纤长的眼睫打开。
雾蒙蒙,脆弱又清冷的黑色眼瞳在阳光下变的有些剔透发灰。
“你不是说,在任务中,你不能轻易出现吗?”
【…是的,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珍珠小心翼翼。
琼花:“…没有,你不用这样,我没有讨厌你。”
她的确不讨厌珍珠。
小时候伸出手帮珍珠的选择是她自己做的,后果也是她该的。
珍珠选择回来帮她,这已经很好了。
琼花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太好啦!对了!琼花你看过镜子吗?你现在的身体跟脸就是你自己的!没有受到伤害的你的!超级好看!】
琼花:“嗯。”
其实没有看过。
毁容了这么多年,她对镜子总是排斥又恐惧的。
她害怕看到自己。
哪怕她洗脸的时候能够触摸到,她脸上已经没有疤痕了。
她也不愿意去看镜子。
那是一种疤痕,灵魂上的疤痕,碰也不能碰。
她说“嗯”只是一种敷衍,这样对方就不会继续问下去了。
【看过了还这么冷静,不愧是琼花,超级棒!】
【对了琼花,我超级喜欢你的,所以之前契约的时候,在沉入任务世界的选项里选了100%模拟原生态,这样每个世界你进入之后,都会很快就变回你自己的脸跟身体啦!】
【因为是100%,所以这样你每次做任务的积分也会比其他任务者积分要高出20%~开心吗?】
“…开心。”
琼花生在特殊的时代,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知道的最先的进通讯器就是寻呼机跟大哥大,还有座机,以及宣布马上就要发售的小灵通。
没有经历过信息轰炸的她并不是很理解珍珠说的话。
她只勉强听懂了一部分。
用自己的脸,赚的钱(积分)会多一些。
“…我的脸,再过几天,会变成毁容的样子是吗?”
琼花询问。
【当然不会啊!就是,就是,就是你最真实的样子,不是毁容!不是用你的身体来到这里】
【你知道西游记的吧,大圣的一根毫毛可以变成一个人,你现在用的身体,就是你的头发变出来的】
琼花听明白了,她不会逐渐变成毁容的样子。
她也没有占据别人的身体。
【琼花,我要禁言了,碰到主角的时候你只需要按照任务提示来就可以了,不用必须做到一模一样,这只是一个初生世界,就算出问题我也可以保证你安全的】
【再见】
“…再见。”
坐在椅子上的琼花喃喃自语。
“103号病人已在义诊室外等候,请问是否提前开始舒缓治疗?”
温柔到完全听不出是ai的女声在室内响起。
把自己晒了一会儿,手都变得暖暖地的琼花抬手,指尖勾住口罩拉起来戴上。
她把椅子挪动了一下,对准右手边儿的银白色治疗仓。
治疗仓可以让哨兵更快的清除杂念以及隔绝外界干扰,这样更方便向导治疗。
“开始吧。”
琼花开口,语调依旧是习惯性的,尾音轻轻的。
从门里走进来的哨兵听到这声音,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过于敏锐的五感让他在听清她的声音的一刹那,心口酥了一下,很短暂的一瞬间,被他有意识的忽略过去了。
不用琼花开口,他就熟练的躺进了治疗仓里。
玻璃屏障合拢,室内安静下来。
琼花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展开属于自己的精神屏障。
她是前天中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是那个时候被拉了壮丁,没有拒绝。
因为刚来的一个完全陌生世界的她以为,所谓的义工不过就是做一点儿饭或者照顾一下病人。
这种事她这些年做的很习惯。
并不知道该怎么有效拒绝他人热情,只会陷入自我内耗的琼花当时被热情的拉着,说了很多让她脑袋糊里糊涂的话,她就答应了。
也幸好,这工作并不是很难。
精神力这种存在,就类似于人的双手,是很容易就可以感知到的。
昨天她做义工的时候还会不小心出一点儿错误,今天已经不会出错了。
灰色的,接近浓墨色的颜色附着在一只毛发浓密的猫身上。
浅金色,仿佛阳光一样的精神力温和而小心的笼罩住疲惫的大型猫。
然后,仿佛橡皮擦一样,左擦擦右擦擦,很快灰色跟墨色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只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爪子都开花的大型猫咪。
四只脚,有一只脚的肉垫是粉色的。
琼花偷偷看了两眼,忍住没有去触碰看上去毛发质量非常好的猫,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她看了眼落地窗外面。
棕色的树枝上是抽芽的绿色,萌发的生机。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向导都这样,在放出精神屏障的时候,自己也会被笼罩住,除了治疗对象,感知不到周围任何存在。
只有在结束治疗后,五感才会恢复正常。
这种近乎屏蔽禁锢的感觉,让她感觉不是很舒服,所以她结束治疗的时间总是很快。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治疗仓里传来起身的动静。
她转头看过去。
治疗仓是倾斜的,四十五度,她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人的状态。
那是一个男性,看上去很长一条,头发有点接近寸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琼花盯着他。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叫醒他,因为治疗仓不是用来睡觉的。
放在膝盖上的手伸开一点儿,又蜷缩起来。
张开又握紧。
就这么重复几次,在她终于决定站起来的时候,治疗仓打开了。
里面的男人坐起来,跨出治疗仓站直身体。
他个子高,从高处俯视的看向琼花,却只看到了她的眼睫。
她在他起身的刹那垂眸不再看他了。
男人想着,沉默的站在那里。
“治疗结束,请不要在义诊室逗留。”
检测到治疗仓已经打开,ai出声提醒,“请不要耽误下一位的治疗。”
“谢谢你…艾尔。”
他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儿哑,把艾尔念的很轻,含在嘴里一样。
琼花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她全名叫做艾尔·琼花。
很西化的一个名字。
洋气,但她并不喜欢。
在那个年代长大的她,不喜欢一切类似于外国的存在。
那个病人能叫出他的姓,是认识这个身份的人吗?
琼花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门口。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太过敏锐,在琼花抬眼之后,他慢慢回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轻轻碰了一下,琼花又垂眸了。
“124号已进入义诊室。”
琼花抬眼看过去,进来的是一个短发的女人,个头很高,眉毛皱在一起。
对方很敏锐,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目光就扫过来了。
然后略微僵硬的对琼花点点头,躺进了治疗仓。
乌院的二号楼整栋楼都在进行义诊,哪个义诊治疗结束了,那些哨兵就会被分配进哪里治疗。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个才是一百零几,这一个已经是一百二十几的原因。
琼花集中精神放出精神屏障。
这一位哨兵的情况比上一位严重很多。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淡黄色的立耳狗,淡黄色的皮毛上附着着腐蚀物一样的黑绿色,皮毛上已经有几块儿地方被腐蚀出血洞了。
看上去非常疼。
琼花操纵着精神力,小心翼翼的去给对方已经受伤的精神体做清扫。
那些黑绿色的东西是精神污染,这种状态有点像她昨天治疗的几个哨兵。
他们都是在跟反抗军对上的时候受的伤。
琼花对这种情况处理还算熟稔。
她先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对方的伤口,等上面的污染变得淡化,没有那么顽固之后,一点点儿的把那些污染物扒拉下来。
扒拉下来的污染物会黏在她的精神力上,琼花并不害怕。
她稍微甩了甩,污染物就被甩掉了,掉落在一片光晕之中,不过一秒就被净化干净了。
因为清理精神污染需要很小心,不弄疼对方。
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等结束的时候她一看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了。
距离她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治疗仓玻璃罩打开,里面的哨兵坐起来。
她完全没有了刚进来时候的低气压,眉目舒展,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的轻松。
她目光落在琼花身上,“谢谢您,艾尔向导。”
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琼花摇摇头,声音轻而缓,“这是我该做的。”
顿了顿,她看着眉眼平和,仿佛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哨兵。
也许是同为女性的原因,让她能够克服内心对陌生人的排斥,主动多说了一句话,“你的情况比较严重,如果可以,多休息休息,等恢复再说其他。”
她没有说让哨兵去找更厉害的向导。
因为高级向导很珍贵,全部都有各自管理服务的兵团跟星球,除了自己区域内,其他的哨兵别想见到他们。
普通的哨兵,也只有在向导学院进行义诊的时候,才能够得到好的治疗。
平时真的非常难申请到向导进行精神治疗。
哨兵跟普通人的比例是1\/1。
但哨兵跟向导的比例是10\/1,这其中还包括了那些级别等级低到E级,连连接哨兵精神都做不到的向导。
可想而知情况有多艰难。
似乎是诧异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哨兵看过来,在看到她垂眸之后,很轻的笑了一下,“好,谢谢提醒。”
她对琼花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轻了,她自己没察觉到,“我攒了不少假期,这次可以申请多休息一下,您放心。”
琼花点点头。
ai检测到治疗仓打开了,但里面的人还没出去,只能再次提醒哨兵治好了就走,别耽误时间。
等人出去了,ai用温柔的女声说:“今天还剩最后一位哨兵,马上就结束了,请您再坚持一下下哦。”
哄孩子一样的语调。
坐在椅子上的琼花并没有察觉,反而认认真真的点点头。
手放在腿上,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145号已进入义诊室”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少年。
他身量很高,有些压迫感。
但带着婴儿肥的脸又让他看上去没那么有攻击性。
进来之后他脚步顿了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向导。
那人也正在看他,见他看过去,眼睛还对他友善的弯了一下,声音跟队友说的一样轻轻软软的,跟故意在撒娇一样。
“躺进治疗仓里就好了。”琼花说。
对方脸上的婴儿肥,让她想起了穿越前筒子楼里的一户人家的孙子。
八岁,白白胖胖的,脸上的婴儿肥很大,一看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孩子,但却非常礼貌。
见过她的脸,也不怕她,反而会给她塞糖果,用小奶音安慰她,说她的眼睛很好看。
少年抬脚走过去,躺进治疗仓里。
他的敏锐的五感在他想要捕捉某些存在时,能够轻松帮他捕捉。
他听到了女人的呼吸声,气息喷洒在口罩上被弹回去。
手指抓着宽松裤子上的布料,很紧张一样捏着。
他能够看到,她的肢体是在他进来之后才略微放松的。
好像认识他一样。
她认识他吗?
玻璃罩合上,屏蔽了对外延伸的敏锐五感。
他躺在治疗仓里等待治疗。
说实话,如果不是昨天来乌院参加义诊的队友一直在念叨艾尔向导有多么多么的好,他是不会过来的。
毕竟向导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让人恶心。
他用了一部分自己出任务攒下来的积分,果然被分配到了那个叫艾尔·琼花的向导那里。
进来之后,对方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跟姿态,这让他觉得这次来的还算值。
就算对方的治疗能力垃圾,他也认了。
似乎就一瞬间。
他躺在一片温暖舒服的光中。
精神体上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精神污染正在被仔细小心的清扫。
有一点儿痒,但很舒服。
前所未有的舒服。
对方也并没有在治疗期间,用自己的精神力触碰他的,对他进行骚扰。
好像大部分向导,不论男女,总会高高在上的觉得能够触碰他们哨兵一下,他们就该感恩戴德。
有些更是恶劣的喜欢在梳理治疗的时候触碰哨兵的精神体,然后看着哨兵不受控制的露出各种丑态。
恨不得被他们看中的哨兵在被他们治疗的时候,跪下来求着他们打一炮。
举报除了得到一点儿罚款之外,什么都没有。
毕竟那是在‘治疗’。
当然,有向导在治疗期间因为看不起哨兵而恶意折磨哨兵,那也是‘治疗’。
看多了类似的案例,少年从没有去找向导申请过梳理治疗。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反叛军用的药太阴,在队友嘴里的艾尔又太过美好,他是不会踏入这里的。
事实证明,对方确实很规矩,没有做不该做的。
小心翼翼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体有点儿凶,吓到对方了。
精神世界里
浅金色的光团温柔的,一点儿点儿清理干净污染。
通体黑蓝色的大鸟从一开始合拢羽翼警惕的蹲在地上,到现在翅膀张的开开的,整只鸟躺在白色空间里,爪子偶尔蜷一蜷,舒服的不行的状态,仅仅只用了两三分钟。
大鸟的胸口跟腹部的羽毛看上去短短的,是泛着蓝的白色,看上去蓬松又柔软,很好摸的样子。
琼花仔细的把爪子上最后一点儿污染给清理掉。
奶黄色,尖端深红泛黑的尖锐利爪在这一刻无害的张开,配合着她的工作。
有点儿可爱。
琼花想着,却没有去触碰这只懒洋洋的大鸟。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留的地方之后,就收回了精神屏障。
治疗结束。
她看了眼时间,刚好是她下班的时候。
看了眼在治疗仓里闭着眼,睡着了一样,带着婴儿肥的少年。
她悄无声息的站起来,打开门,在要走的时候的跟房间内摆了摆手,跟ai道别之后关门离开了。
在她关上门的下一秒,治疗仓里的少年睁开眼睛,表情复杂的坐起来。
被向导梳理治疗真的很舒服,他几乎可以透过精神体感知到对方灵魂里的温柔。
他被温暖,舒服的都要化掉了。
甚至忍不住想,如果是她,那么她触碰他一下,他是可以忍耐的。
可对方没有碰他,仿佛看不到软绵绵一团的精神体,治疗结束之后就毫不犹豫离开了。
那一瞬间,就像从春日暖阳挪到了冰冷的空间里。
非常不舒服。
但这是他多年如一日的日常。
原来,普通的日常都可以变得这么难以忍受。
向导的梳理,真的太过可怕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踏进这个治疗室。
“治疗结束,请尽快离开。”
ai尽职尽责的催促。
少年忍住给对方一个白眼的冲动。
向导都下班了,他离不离开有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他走出治疗仓,鬼使神差的,坐在了向导坐的椅子上。
在这里,他感觉到了乌院模拟出的金色阳光。
暖洋洋的,跟刚才被治疗时的感觉有一点点相似,但又完全比不上。
精神体有些躁动。
他把它放出来,它站在他旁边儿,头一次这么安静。
它也在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