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尖锐的声响从天空炸开。
过了几秒,一道哨响从远处传来,听声音距离他们不远。
看来人是来了,不过是被什么绊住了。
琼花的手指在围栏上轻轻敲击,目光看着远处。
过去了许久,浑身浴血的近卫们才策马而来,他们胯下骑着的马上也有不少伤口。
“属下参见殿下!”
领头人翻身下马后躬身行礼,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道:“属下在听到您的信号时第一时间赶过来,在梅林旁边儿碰到了潜伏已久的歹徒,那些人有百人,随身携带弓弩,且是分散的,为了不留后患,属下跟其他人分开把所有歹徒击杀后才过来,留了三个活口,我们有三人死亡,十五人负伤。”
“嗯,抚恤金跟奖励去找苏沐拿,负伤的人休假养伤。”
琼花抬脚走下去,踩着马镫抬腿上马,裙摆在半空滑出花一样的弧度,沉重的貂皮披风从一侧落下。
她拉住缰绳,看了一眼其他人,“苏沐跟上,留几个人守着他们,其他没有负伤的人跟我走。”
苏沐立刻翻身上马,其他近卫训练有素,一个眼神交流就决定了哪个留下哪几个跟着走。
琼花没有废话,骑着马朝梅园外面疾驰!
她带着人先去看了之前血战的位置,在观察片刻之后她带人出了梅园,骑着马直冲别苑靠近河流的位置,顺着河流往上,果然看到了一部分生活的痕迹。
那些歹人,已经在梅园里待了不止一天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皇家别苑里多了上百个歹徒埋伏不止一天,巡逻的人,每天清理的人,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上报过?
琼花他们这一行人的动静很快就被别苑其他地方的人察觉了,有人策马过来,近前之后翻身下马,“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来这野地是为何事?”
“野地?”
琼花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那是一个中年士兵,身上穿着灰白色的战袍,外面是铁甲。
铁甲有些年份了,能清楚的看到上面的砍痕。
他低着头,“是,因这处不知为何多有毒蛇出没,驱走之后毒蛇没多久又会回来,公公就吩咐这块儿地方要封起来做野地,不许人靠近。”
他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琼花点点头,“把他绑起来,带着。”
跪在地上的士兵骤然抬头露出一张平凡的脸,他显然没想到琼花会莫名其妙就让人绑他,脸上还带着诧异。
不过下一秒诧异就变成了狠毒,脚下一蹬,身形快如闪电的直冲前方骑在马上的琼花而来!
他太快了,其他人连马都来不及下,更别提这时候去救琼花了。
苏沐毫不犹豫的朝琼花扑过去,“殿下小心!!”
“唰”
一阵白雾伴随着惨叫声响起。
扑过来的苏沐被琼花抓着肩膀上的衣服随手放到一旁的地上,她拔出长剑刺穿男人的肩膀,把他死死钉在地上。
“谁派你来的?”
男人还在惨叫,他捂住眼睛的手上都是血。
过了好一会儿,他怨恨的发出怒吼,“你竟然玩儿阴的!”
琼花正在思考到底是她得罪过的哪个人对她动的手,听到这话,她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近乎于费解的表情。
“不然,等着让你杀我?”
她拔出穿透他肩膀的剑,长剑停留在他脖子上,往下压出一条血线,“说,还是不说?”
男人的眼睛紧闭,鲜血直流,他神色变换,咬牙说:“不说!我忠——呜!”
他那所谓的忠心言语还没说完,喉咙上就被割开一道口子,他“嗬嗬”的发出气音,却是一两个字都说不出了。
鲜血喷洒而出,琼花提着长剑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倒在地上逐渐凉透的尸体,“通知下去,暂时封锁别苑,搜山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苏沐在旁边儿提醒,“那些公子小姐该如何处置?”
“……”
琼花拿出帕子擦干净长剑上的鲜血,“…好好招待,跟他们讲清楚利害,一个都别放出去。”
苏沐显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惊世骇俗会得罪人,听她一说,就毫无异议的点头去吩咐了。
琼花坐在马上,眉头微皱的想了会儿,说:“我先回宫,你处理好了就跟过来。”
苏沐嘴角微抿,敛眉称是。
琼花带着一部分护卫进城后换乘了马车,直接回宫。
这个时候,皇帝正在批奏折。
琼花无视宫殿外的禁卫军跟一个又一个太监,抬脚就踏进了处理公事专用的勤政殿。
周围守着的众人没一个上前阻拦的。
无他,只因为以前长公主来过勤政殿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只有她不乐意来的,还真没有勤政殿把人往外推的。
殿内
琼花熟练的绕过屏风,转向右边,对周围路过的各个内室毫不放在心上,走到里面看到一个足有三人合抱的朱红色柱子,柱子旁边儿不远处摆着屏风以及桌椅,两排面对面的桌椅上坐着几个穿官服的中老年男人。
琼花扫了眼,六个人里三个工部,剩下三个里有一个礼部其余两个是户部的,六人一看到琼花,下意识站起来躬身抬手道:“参见长公主。”
“免礼。”
琼花对他们点了下头,继续朝里面走过去,这时候已经有人进去通禀了,她刚跨过门槛,里面就有人快步走出来。
是大伴。
十多年了,大伴在五官上并没有苍老多少,只有几缕白发能证明他老了。
“参见长公主。”
他笑眯眯的躬身,身体还没躬下去,果不其然就被一只手稳稳扶住了。
“不必。”
琼花有些无奈,“父皇现在可有空?”
“有空有空!”大伴略微走在前面一点,看见珠帘了就伸手给琼花拉开,亲昵的抱怨:“您今年一出去就去那么久,现在回来没两天就又去别苑里,圣上嘴上不说,可饭都用的少了许多,您过来圣上只有高兴的,怎么可能没空?”
他这话说的簪越,不过琼花骨子里就是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里长大的,除非极其厌恶某个人,否则不会用簪越来问罪。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伴对她的性子很清楚,这才有这种对贵人来说是僭越的抱怨跟亲昵。
越往里面越暖和,琼花抬手解开身上的皮毛大氅放在门口宫女手中,在盘腿坐在炕上,穿着单衣的皇帝旁边站定,“父皇。”
皇帝手里拿着刻刀正在雕东西,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去看,只问:“选好坐骑了?”
“没有。”
皇帝动作一顿,偏头看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在那待到选好驯服了才有心思回来……是碰到什么事了?”
他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显然并不觉得在皇都能有什么让她觉得麻烦的事。
大伴接过门口来奉茶的宫女手中的茶,端进来。
琼花接过茶端在手里,语气平静:“我在皇家别苑被行刺了。”
本来要刻在玉上的刻刀一错,落在手上,顷刻间鲜红的血液涌出。
本来还闲适的站着的琼花脸色微微一变,上前用帕子紧紧捂住伤口防止更多的血溢出来,“大伴,止血药在哪儿?”
“老奴这就去拿!”事情发生太快了,大伴都没来得及惊呼伤口就被遮住了,他转身往出跑了两步后猛的回神,叫了四个脚程快的宫女太监,两个去请御医过来,两个去宫殿里的另一处拿止血药——在皇帝开始雕东西的时候他就往各处都放了伤药。
不太巧的是这个屋子里恰好没有。
回过神,他转身想进去,走到门边,看到室内的两道身影。
公主背对门站在炕边儿,微微弓着身体,低声抱怨着整个大黎最尊贵的主人不小心。
向来讨厌麻烦跟旁人靠近的帝王出乎意料的安静,老老实实的被说,眼神余光都落在公主身上,那是公主看不到的角度,那目光……
大伴手哆嗦了一下,敛眉垂目,后退一步守在门外。
室内
皇帝在琼花抬眸看过来之前垂下眼皮,语气十分无所谓,“一道口子而已,以前我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不是伤重不重,是没必要。”
琼花看着帕子上逐渐晕开的红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大伴,药快来了吗?”
她听力好,刚才把外面的说话声听的很清楚。
“就快了,就快了。”守在外面的大伴回。
一只手戳了戳她的手背,琼花朝皇帝看过去,对上一双深邃黑沉的眼睛,“说说,怎么回事?查出是谁行刺了吗?”
“怎么可能那么快。”
琼花蹙眉,单手拂开他凑过来的手,“只是抓住了,我封了别苑,估计会有不少人来烦你。”
“不会。”皇帝态度平静到理所当然的地步,“他们都要命,不会这时候凑过来找死。”
琼花看了他一眼,他无疑是好看的,带着阴鸷的那种好看,随着这些年稳坐皇位,嬉笑怒骂的情绪越来越不如年轻时候外露,这会儿乍一看,她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药送过来了,是大伴捧着药进来的,与此同时还有跑进来的御医。
琼花往旁边儿给御医让开位置,退开两步后感觉衣摆被扯了一下,她一顿,看了一眼,是看到了皇帝抓着她衣摆的修长手指。
她疑惑的看向皇帝。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察觉到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干了什么蠢事,手仿佛一点儿不在意的松开,“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抓人,然后扔给刑部,该怎么判怎么判。”
琼花在拿到一个富庶的州府作为封地之后,她就开始频频遇到这种类似的危险了。
有的人是想借机救她拉近关系,有的是觉得被她侵犯利益了,想杀她。后来她在这里的封地里推行女子为官之后,这种袭击就更恐怖了。
是她直接杀干净了封地内的那些世家,这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才好了一点儿。
都城这里有皇帝坐镇,近几年其实没出什么大事儿,这还是第一次在都城里出现想直接置她于死地的人手。
会是谁呢?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就扔刑部,然后就没了?”
琼花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归你管了。”
她微微歪头,很微不可察的弧度,脸上带着一点儿细微的,似笑非笑的笑意,深灰色的眼睛在并不明亮的室内有种奇异深刻的黑亮,“你不会帮别人对付我的对吧?”
“……对。”
太医颤颤巍巍的包扎,满脸虔诚,仿佛耳聋一样。
包扎好之后太医叮嘱了几句之后就退出去了。
皇帝这才说:“先查,查出来之后我处理。”
随着琼花在洛水推行女子从政的事儿,这几年朝里那些想要收回洛水州所属的男人就没少过。
要是真抓到人了,到时候皇帝亲手处理肯定比琼花处理更方便。
毕竟朝堂那些东西,敢仗着琼花心软对她哔哔赖赖,可不敢对皇帝多说两句。
“嗯。”
琼花说:“别苑那里的人?”
皇帝给她一个准话,“放心,他们家里人不会来吵你。”
琼花就放心了。
对皇帝的手段她还是很放心的,毕竟从小看到大。
琼花忍不住又看了眼他被包起来的虎口位置,“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抬手一拱就打算走,皇帝把炕桌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挪开,“走什么,陪朕下棋。”
他近两年来,越来越频繁的开始在琼花面前用起朕了。
那种微妙的,命令一样的改口,让琼花很清楚的意识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可具体她又说不清楚。
于是她行事也是放肆中掐着度,她会跟以前一样无通传就入殿,因为她走进去的这个过程,肯定会有人先她一步报给皇帝。
她进来了,却不会随意坐下,从刚开始到现在,哪怕中间关心皇帝,她都是站着的,因为皇帝没有开口让她坐。
她说会把人交给皇帝而不是自己处置,这其中又何尝没有那种微妙的投诚意味。
仿佛在说——看,我多信任你,多相信你会给我主持公道?
在本能说出那些话之后,这会儿琼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什么。
这倒不是她刻意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只是她身体的拖累,导致了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那些话的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