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飞一时没领会沈逸辰的意思。他抱着胳膊,挑衅似的望向沈逸辰,可转眼间,惊愕就爬满了他的脸。
“不会吧……哎,哥,你别开玩笑。”
沈逸飞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苦笑着摇头,只觉这话荒唐至极。然而,脑海中闪过的几个画面,却搅得他心烦意乱。
“……不会吧?”
这本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也不该如此啊……
沈逸辰回国那天,在公寓楼里撞见的场景清晰浮现。告白曲轰然奏响,陷入沉思的白浅浅,把白浅浅当跟踪狂一样对待的沈逸辰,还有即便那样,仍担心白浅浅安危、甚至报警的沈逸辰那过分的操心劲儿。
“是我。白浅浅正在交往的人。”
沈逸辰平静地向沈逸飞宣告。短短几个字,却如利刃般刺进沈逸飞心里。
“不可能。怎么会是你和白浅浅……!”
沈逸飞“腾”地从座位上跳起,仿若被十吨重的卡车从身后猛撞,满脸震惊,眼中血丝密布,声音都劈了叉。
“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两个人,怎么能这么在背后给我一刀!”
“背后一刀?”
沈逸辰冷冷反问。
“现在在背后伤人的是谁?”
“哥……”
“大半夜跑去搅扰人家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的,不正是你吗?”
虽说打小一起长大,彼此珍视,可此刻,沈逸辰是真动了怒。
不管最初是谁先喜欢上白浅浅,也不管白浅浅最终选了谁,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白浅浅最后真跟沈逸飞走了,他也没理由阻拦。
毕竟,若尊重白浅浅的心意,就得尊重她的选择。
可……你凭什么埋怨白浅浅?
“当初你说和苏溪悦交往的时候,白浅浅心里也不好受。你想想,她把准备向你告白的礼物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得哭成什么样?”
“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啊!要是早知道那天她想告白的人是我,事情就不一样了!”
“不了解白浅浅心意的是你,没看清自己心意的也是你。”
听到沈逸飞说喜欢白浅浅,沈逸辰瞬间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仿佛看到白浅浅在两人迟来的真心面前摇摆不定,光是想象,心就像被层层撕裂。
太可怕了。哪怕只是想象,都痛彻心扉。
即便如此,沈逸辰也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与其让她日后后悔与我在一起,不如现在就放手让她离开。
若不愿承认错误的选择,一味纠缠,最终只会陷入痛苦的深渊。
“不得不承认,这时机糟透了,逸飞。”
“在这件事上,白浅浅没做错什么。”
沈逸飞气得嘴唇都咬破了,沈逸辰这句轻声的话,此刻听来比任何责骂都刺耳。
是你选错了,也是你伤了人,所以承担后果的也该是你。
“哥,你真的一直不知道?我其实喜欢白浅浅这件事。”
沈逸飞慌乱地四处找理由,狼狈不堪,沈逸辰见状,怒火更盛。
“你都没看清的自己的心,干嘛要我来帮你找?”
“上次我俩喝酒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一直说和苏溪悦好好的,我还真就放心了。你那会儿扯什么三角恋,不就是想试探我吗?”
“我不知道。”
沈逸辰说得干脆,他是真不知道。之前只是担心白浅浅暗恋的对象是沈逸飞,至于沈逸飞的心思,他从未揣测过。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沈逸辰把啤酒罐扔进垃圾桶,站起身。
“所以你也该清醒清醒了。我可没耐心一直哄着你。”
今天这酒,格外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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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古时有条巨龙,为守护珍贵财宝,开凿巨大山洞,寸步不离。睡觉、吃饭,乃至临死之际,都紧紧抱住财宝,不让其有半分掉落。
苏溪悦深爱沈逸飞的心,恰如这条巨龙。她不愿这份爱被任何人看见,更不想被人夺走。
随着爱意渐浓,她心中围绕沈逸飞筑起的围墙愈发高耸。为独占这份爱,她费尽心思,却从未料到,这不断扩大的“山洞”,会让自己如此孤寂。
独自被困在“山洞”里的苏溪悦,满心悲戚。环顾空荡四周,恐惧远比孤独更汹涌地袭来。
更可怕的是,她深知这“山洞”或许某天会轰然崩塌。那种被无尽黑暗吞噬的感觉,让她一天数次喘不过气。
“溪悦,你不吃午饭?”
吴组长搭话,苏溪悦这才惊觉已到午休时间,忙回过神。
“我……我有点不舒服,您先吃吧。”
“最近午饭老不吃,我出去给你买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和白浅浅闹僵后,她独自吃饭的日子越来越多。
上次在天台被发现,可不只是故意泄露照片那么简单。真正暴露的,是她对白浅浅的提防、猜忌与嫉妒。
——我最近像疯了一样。我知道在沈逸飞心里只有我,可还是不安,快疯了。
——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白浅浅。
这颗藏了七年、丑陋不堪的心袒露瞬间,白浅浅似受重创。
那天之后,白浅浅便冷硬着脸离开天台,再没联系过苏溪悦。苏溪悦为此委屈极了。
‘以前的白浅浅不会这样。’
虽说白浅浅本性善良,可唯独在苏溪悦面前,傻得像个冤大头。苏溪悦照着白浅浅的课程表选课,成功选上时,白浅浅笑着祝贺;苏溪悦用攒了七个月零花钱才买下的笔记本,白浅浅二话不说跟着买同款;哪怕苏溪悦和在白浅浅空位上结识的新朋友越走越近,白浅浅也从未计较。
‘那时你都能理解,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苏溪悦心痛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午休时间,大部分员工都离开座位去吃饭,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除了窗外偶尔飘进的闲聊声,屋内安静得近乎死寂。苏溪悦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静坐许久后,起身想去倒杯咖啡。
苏溪悦迈向茶水间的脚步陡然顿住。
“沈逸飞……?”
习惯性瞥向的那个位置,沈逸飞正趴在桌上,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盯着一处,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苏溪悦的心猛地一沉。
“你……怎么这副样子?”
看着他那仿佛亡国之君般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模样,苏溪悦心里一阵抽痛,怒火也“噌”地冒了上来。
“现在想哭的该是我吧,你这副德行算怎么回事?旁人见了,还以为失恋的是你呢……”
突然,苏溪悦的眼角微微抽搐。
这才发现,沈逸飞的视线所及之处,是白浅浅的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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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沈逸飞今天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用叹息填满一整天。心里憋闷得慌,像要炸开似的,一整天都在叹气,到后来,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工作堆成山,可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就算硬着头皮干下去,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
“明天再说吧,明天……”
沈逸飞撇下还没干完的活儿,从工位上站起身。
——是我。白浅浅正在交往的人。
沈逸辰那句仿若晴天霹雳的宣告,起初他还没缓过神来。深夜回到家,那股强烈的挫败感才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怎么就这么窝囊?怎么现在才明白过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直蒙在鼓里。”
他满心厌恶地唾弃自己,整个人被悔恨搅得不得安宁。
他想去问,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白浅浅对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丝眷恋都没了。
可他根本不敢去找白浅浅。一想到她如今成了自己心爱哥哥的恋人,要是见了面,贪心再起可怎么办?事到如今,要是还想把人抢过来,又该如何是好?
一整天,他都呆呆地望着白浅浅的工位,下班路上,魂不守舍。
沈逸飞朝着他们仨常去的小饭馆走去。
“哎哟,沈逸飞,好久不见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头戴白毛巾的老板热络地招呼他。老板又是问他是不是瘦了,又是问工作是不是太累,语气关切。沈逸飞随口敷衍几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明知自己吃不完,他还是点了三人常一起吃的烤串套餐,又要了一瓶烧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
“唉……”
不知不觉,又是一声长叹,眼眶也跟着泛红。
哥哥说得对,太难受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
这该死的时机。
是啊,一直以来,自己不就是在浑浑噩噩中错过吗?
“沈逸飞……你这蠢货。”
沈逸飞自嘲着,不停地灌酒。
连着几晚没合眼,他今天醉得比往常都快。视线渐渐模糊,困意汹涌袭来。
“小哥,你没事吧?”
老板拍肩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沈逸飞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直接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沈逸飞摇摇晃晃地往家走,醉得脚步踉跄,恍惚间,他察觉到有人在扶自己。
“谁……?”
起初,他以为是饭馆老板,可这人明显体格小得多。他使劲撑开眼皮,眼前却雾蒙蒙一片。
“沈逸飞,到家了。醒醒神。”
“……白浅浅?是你吗,白浅浅?”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
沈逸飞拼命眨眼,想看清来人。
“她怎么会在这儿?”
他看见白浅浅背对着他,正开家门,身影透着几分慌乱。
“我什么时候把密码告诉她了?也是,跟公寓密码一样……是老板联系她的吗?为什么找她……”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窄窄的肩膀,柔顺的长发,看到她按下密码的纤细手指,沈逸飞的心猛地一颤。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理智的弦“啪”地断了。
滴——
门锁一响,沈逸飞猛地将白浅浅抵在墙上。漆黑的屋里,寂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得……我等得好苦啊。”
沈逸飞双手死死扣住白浅浅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墙上,粗喘着气。
他知道不该这样,可此刻,什么理智都没了,满心只剩对白浅浅的急切渴望。
“等了很久吗?”
“比你想象得要久得多。”
“那苏溪悦对你来说算什么?”
“一个错误……”
沈逸飞盯着白浅浅,像是要把她看穿,又急促地补了一句: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他似乎看到白浅浅的眼眸闪了一下。见她要转身,沈逸飞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原谅我这一次,白浅浅……是我错了。”
白浅浅背对着他,沉默不语,肩头微微颤抖,像是在哭泣。
“一次可以当失误,再有第二次,那就是故意的。知道吗?”
“嗯,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负责的,我会做得更好。”
过了好一会儿,白浅浅转过身来,眼眶通红。望着她泪汪汪的眼睛,沈逸飞心底的渴望如沸水般翻腾,再也压抑不住。
“唔……!”
沈逸飞猛地吻住白浅浅,两人的唇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眼泪流得太多,被子都湿漉漉的了。
在一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苏溪悦,看着早已沉沉睡去的沈逸飞,心里满是苦涩,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根本没法入睡。
——白浅浅?是你吗,白浅浅?
黑暗中,那带着几分欣喜、仿佛在黑暗洞穴里看到一丝曙光般的声音传来。
沈逸飞呼唤白浅浅的眼神,是那样的急切、渴望。哪怕只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一次,都是苏溪悦梦寐以求的,可此刻,她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回应。
我不是白浅浅啊,我是苏溪悦。
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你,只爱着你的苏溪悦啊。
可一想到说出自己名字,那热切的眼神就会瞬间冷却,她便没了开口的勇气。
漆黑的房间里,充斥着沈逸飞粗重的呼吸声。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每一次呼气,那浓浓的酒气似乎都要把整个屋子填满了。
被子外沈逸飞露出来的身子,比起几个月前,明显消瘦了许多。那瘦得肩胛骨都凸出来的后背,苏溪悦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神里满是心疼。
“终究……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被这个把自己称作人生最大错误的男人抱在怀里,苏溪悦在他身下,好几次把到了嘴边的哭声又咽了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好想问问他。
真的能把这一切都当作是错误吗?
今晚发生的一切,本是那么自然,就像水到渠成一样。哪怕自己不用刻意假扮白浅浅,他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误会啊。
‘你肯定是希望抱着的人是白浅浅吧。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啊。’
明明已经警告过他,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那就是故意的了,可你还是一错再错。明天,你怕是会体会到我现在这种天塌下来般的心情了吧,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你可能会怪我,可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你吗?至少我对你的这份喜欢是真心的,那我对你的告白就没错。不过,借着酒劲就胡来的你,这般莽撞,又真的能算无罪吗?’
看着在睡梦中都紧紧抱着自己,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的沈逸飞,苏溪悦咬着牙,心里五味杂陈。
真希望你能狠狠吃点苦头,彻底清醒过来。
让你明白,同样的错误要是一再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清晨,沈逸飞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
虽说脑袋疼得像要裂开一样,身子也像灌了铅般沉重,可他心情却格外好,就好像做了个中了彩票的美梦,此刻美梦初醒一般。
“白浅浅走了吗?”
身旁的床铺空荡荡的,冷飕飕的。他一时恍惚,怀疑昨晚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可看到枕头上那几根长长的头发,他便确定了,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沈逸飞把脸埋进枕头里,回味着昨夜的点点滴滴。昨晚醉得厉害,记忆有些零零碎碎的。
呼唤白浅浅的名字,抱着她,紧紧相拥时那令人沉醉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心间。
“白浅浅……”他喊着,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一声轻轻的“嗯”,那回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用凉水冲着凉快些的身子时,沈逸飞脑海里突然闪过沈逸辰的脸,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他心想,虽然有些对不起哥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是我先认识她的,她原本也是我的朋友,虽然我以前没意识到,可最早喜欢她的人也是我……既然如此,如果她也喜欢我,那我把她留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哥哥向来都很谦让,沈逸飞觉得,这次哥哥应该也会理解的。
上班后,沈逸飞下意识地先去看白浅浅的工位。
白浅浅已经来上班了,正全神贯注地忙着手头的工作,连有人走近都没察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沈逸飞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贸然开口。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一上午,沈逸飞都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件事,终于,在午休过后,他把白浅浅叫了出来。
“有什么事呀?”
白浅浅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走进来,一脸疑惑地问道。也难怪她会这样,毕竟自从沈逸飞和苏溪悦开始交往后,在公司里,沈逸飞可从没单独找过她。沈逸飞原本还期待着白浅浅也和自己一样,对昨晚的事念念不忘,见她这反应,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
“昨天你回去顺利吗?”
“昨天?”
白浅浅愣了一下,随即回道。
“嗯,挺顺利的呀。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走也没说一声,我还挺担心的呢。”
“……走了?我吗?”
就算沈逸飞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这反应有点太奇怪了,心里那股不安越发强烈,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你不记得昨晚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
白浅浅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白浅浅这会儿就是这样的状态,正像金鱼一样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楼上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白浅浅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Ruby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文件。
“哎哟,吓死我了!手一滑,这护手霜怎么这么滑呀!”
Ruby一边嘟囔着,一边风风火火地跑开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关门声。白浅浅被这突发状况吓得不轻,哪还有心思管Ruby呀。
“搞什么鬼呀。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了?”
Ruby一走,白浅浅立马火冒三丈,大声质问道。听到这么荒唐的话,她先是一愣,接着又觉得莫名其妙,最后气得不行。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好端端的把我叫出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想干嘛呀?”
看着沈逸飞那副明显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模样,白浅浅更生气了。她一下子就明白沈逸飞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那和在团建住民宿时,大家玩累了倒头就睡的“在一起”,可完全是两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