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撞碎寂静时,喻浅正用银簪拨弄烛芯。
铜雀衔环灯架上垂落的流苏被夜风撩起,在她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案头堆着未批的奏折,朱笔悬在青玉笔山上,凝成一点暗红的血珠。
\"陛下,该添安神香了。\"卓公公捧着鎏金香炉进来,瞥见女帝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龙纹玉珏——这是宫凛去年冬猎时亲手雕的。
喻浅忽地攥紧玉珏,雕龙鳞片硌得掌心生疼。
三日前宫凛在紫宸殿当值时,腰间佩着个陌生的藕荷色香囊。
那日他扶自己下辇,指尖沾着杜若香气。
三更梆子响过,宫巷深处曾有黑影掠过宫墙,而巡夜的羽林卫分明说那夜当值的是...
\"陛下?\"卓公公轻声提醒,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在两人之间蜿蜒。
喻浅猛地回神,这才惊觉冷汗已浸透中衣。
她挥手屏退众人,独留满室烛火在琉璃屏风上跳动如鬼魅。
雕花窗棂外忽有夜枭啼鸣,喻浅猝然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
那夜在冷宫偏角,宫凛转身时袖中滑落的信笺,边角分明印着西梁特有的紫藤暗纹。
她至今记得月光是如何爬上信笺上那句\"腊月廿四,子时三刻\",像条吐信的银蛇。
\"来人。\"喻浅攥住垂落的帷幔,云锦在她掌心皱成团乱麻。
候在门外的影卫如墨色般无声漫入,玄铁面具泛着幽光。
卓公公捧着茶盘进来时,正撞见女帝将龙纹玉佩按在影卫掌心。
老太监手一抖,缠枝牡丹茶盏碰出清脆声响。
他伺候女帝二十年,从未见过她动用这支直属于天子的暗刃。
\"跟着他。\"喻浅的嗓音像淬过冰的刀锋,指尖却轻轻擦过玉佩上那道裂痕——那是去年秋狝遇刺时,宫凛用这玉珏为她挡下淬毒暗器的证明。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重重宫墙,喻浅倚在描金榻上,望着烛泪在仙鹤烛台上层层堆积。
忽有夜风卷起案头诗笺,露出半阙未写完的《子夜歌》。
那是宫凛的字迹,墨色里掺着朱砂,最后一笔却突兀地断在\"不信妾肠断\"的\"断\"字上,仿佛被利刃骤然斩断。
五更天,影卫归来时带着满身寒露。
喻浅盯着他掌中那枚沾着泥土的青铜钥匙,突然想起三日前林神医来请平安脉时,银针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老太医当时说了什么?
说陛下忧思过甚,说紫宸殿的龙涎香该换方子了。
\"城西永宁坊,第三棵枯柳下。\"影卫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石板上刮擦。
喻浅抚过钥匙上缠绕的赤色丝绦,突然发现这颜色竟与林神医药箱里那卷《毒经》的封皮如出一辙。
天光微熹时,喻浅站在角楼眺望宫凛值守的宣武门。
晨雾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忽然驻足,右手按上腰间长剑。
一阵疾风掠过宫墙,惊起檐角铜铃乱响。
喻浅看着宫凛仰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鬓边垂落的发丝被风卷起,恍若昨夜飘落的信笺。
(续写部分)
夜枭掠过飞檐的瞬间,玄铁面具折射的冷光在宫墙上划出残影。
影卫贴着冰凉的汉白玉柱,看着宫凛的皂靴踏过青石板上凝结的霜花。
更声在九重宫阙间层层晕开,惊起栖在太液池残荷间的寒鸦。
宫凛突然折进承香殿后的夹道。
影卫踩碎半片枯叶的声响惊动了墙头野猫,琉璃瓦上顿时滚落细碎雪粒。
暗巷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杜若香,与三日前紫宸殿阶前的气息重叠。
影卫的指尖擦过腰间软剑,突然发现宫凛的佩剑穗子换了簇银线打的流苏——正是西梁使团上月进贡的雪蚕丝。
暗巷尽头传来细碎的金玉相击声,影卫闪身避入梧桐树影,却见宫凛驻足在废弃的冰窖前。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腰间突然闪过一抹银光。
影卫瞳孔骤缩,那是只有御前侍卫长才能持有的玄铁令牌,此刻却被他反手扣在掌心,暗纹正对着冰窖铜锁的锁眼。
寒风裹挟着枯枝擦过影卫的玄衣,他屏息数着宫凛解开发冠玉簪的声响。
当第三片梧桐叶坠地时,冰窖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
影卫的喉结滚动着咽下惊呼,却见宫凛猛然转身,剑锋擦着他藏身的树皮掠过,削落半截玄色衣角。
\"谁?\"
宫凛的低喝惊飞檐上宿鸟,影卫急退时撞翻墙角陶瓮。
腌臜的盐水泼在青砖上,泛起细密的白沫。
他借着倾倒的瓮身腾跃而起,却见宫凛剑尖挑起那截衣料,月光正照见玄铁暗卫独有的龙鳞纹。
七宝阁方向突然传来金铃乱响,十数道黑影从藻井跃下。
淬毒的袖箭擦着影卫耳际钉入宫墙,青砖霎时腾起腐蚀的白烟。
为首的蒙面人弯刀横扫,削断影卫束发的银带,暗红血珠溅在褪色的宫墙彩绘上。
影卫反手劈开袭向咽喉的剑锋,眼角余光瞥见宫凛竟退至战圈边缘。
那个总是将陛下安危置于首位的男人,此刻却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
当蒙面人的刀锋划破影卫右臂时,宫凛的剑穗猛地颤动起来,却在出鞘半寸时生生顿住。
\"留活口!\"
喻浅的厉喝破开浓夜,金甲侍卫手中的火把将暗巷照得亮如白昼。
女帝绯色披风掠过满地狼藉,嵌着东珠的翘头履踩住蒙面人挣扎的手腕。
影卫跪地时,血顺着玄铁面具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暗色梅花。
\"西梁的狼头刺青。\"喻浅用剑尖挑开刺客衣领,火光映得她眸中血色翻涌。
当蒙面人吐出带血的毒囊时,她突然俯身捏住对方下颚,嵌着翡翠护甲的指尖深深刺入皮肉,\"谁许你们脏了朕的宫墙?\"
刺客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浑浊瞳孔里倒映着女帝鬓边摇曳的金步摇。
喻浅甩开沾血的手,看着侍卫将人拖向诏狱方向。
转身时披风扫过宫凛僵立的衣角,那抹藕荷色香囊正在他腰间微微发颤。
三更天的诏狱深处,喻浅望着铁栏后血肉模糊的刺客。
当烙铁第九次贴上对方胸膛时,终于有沙哑的哀嚎撕开血腥的寂静:\"冯侍郎...礼部冯...用我全家性命...\"
喻浅挥退狱卒,站在淌水的石阶上望着天牢顶端的气窗。
月光漏进来照在龙纹玉珏上,那夜宫凛胸口绽开的血花似乎又在她眼前晕开。
暗牢深处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纠缠的心跳。
晨雾未散时,喻浅在梅林截住正要出宫的宫凛。
细雪落在他肩头织锦麒麟纹上,融成点点深色痕迹。
她抬手拂去他睫上霜花,指尖触到微不可察的颤抖。
\"陛下改唤羽林卫...\"
\"你袖中的《毒经》残页,沾着永宁坊的土腥气。\"喻浅突然扣住他手腕,感觉到掌下脉搏骤然加快。
当那封火漆完好的密信从宫凛怀中滑落时,梅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盖住了信封上西梁皇室的紫藤火印。
喻浅的手指抚过信笺边缘,尚未凝固的朱砂印泥在素白指尖洇开一点猩红。
宫凛的呼吸扫过她颈侧龙纹,带着杜若香的气息缠绕住她握着密信的手。
远处传来早朝的钟声,惊起寒鸦掠过结冰的太液池。
(结尾)
喻浅的指尖悬在火漆印上,梅林间的风突然静止。
宫凛的佩剑穗子扫过信笺,雪蚕丝勾住她袖口金线绣的龙鳞。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火漆封印在晨光中裂开细纹,露出半行熟悉的字迹——那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