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残渣从喻浅指缝簌簌落下,混着掌心血丝渗进青砖缝隙。
宫凛包扎的动作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她袖口沾着的硝石粉末,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报——\"浑身沾满草屑的探子撞开议事厅门,手中军报带着塞外沙砾,\"西北三十里发现李字旗!\"
韩将军的青铜护腕重重砸在沙盘边缘:\"骆元良这老匹夫,竟把戎都王帐亲卫混在辎重队里!\"他拔起代表援军的黑旗插向隘口,\"请陛下准臣带五千轻骑截杀。\"
赵谋士捏着金狼旗残片冷笑:\"韩将军是要跳进对方第二个陷阱?\"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沙盘上蜿蜒山脉,\"李援军此时现身,必是算准我军粮草不足,待我们出城百里便断粮道。\"
铜雀灯爆出火星,喻浅的影子在舆图上摇晃。
她突然攥住沙盘边缘的木刺,疼痛让声音愈发清晰:\"七日前送来的硫磺,当真全数入库?\"
满室死寂中,搬运军需的年轻士卒突然扑跪在地。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截竹管:\"今晨在藏兵洞......有人用这个换走了两车硫磺。\"竹管内侧沾着暗红血迹,正是戎都传递密信的特制容器。
\"截击改突袭。\"喻浅扯断缠着纱布的左手,血珠溅在沙盘标注的峡谷位置,\"宫凛带二十人换上戎都甲胄,寅时三刻混进李援军的运粮队。\"
老臣们倒抽冷气的声音被宫凛斩断:\"末将领命。\"他卸下象征御前侍卫的银鳞甲,露出内里与戎都亲卫如出一辙的猩红里衣——三年前平阳关大火后,他每夜都在暗室反复练习戎都口音。
韩将军突然单膝跪地:\"臣请为宫大人垫后。\"他摘下从不离身的家传护心镜,\"若遇狼烟为号......\"
\"没有狼烟。\"喻浅将染血的纱布缠回掌心,\"天亮前若不见信号,韩将军即刻焚毁南仓所有粮草。\"她转身时大氅扫灭三盏铜灯,阴影里飘来半句解释,\"硫磺失窃案里消失的,可不止军需。\"
五更天的雪粒子砸在宫凛的玄铁面甲上,他盯着百米外缓缓移动的粮车,忽然按住腰间淬毒的匕首。
李援军先锋举着的火把排列太过整齐,连战马踏雪的节奏都像是踩着某种鼓点。
藏在他身后的年轻暗卫突然闷哼,弩箭擦着耳际没入雪堆。
宫凛瞳孔骤缩——那箭镞上残留的硫磺气味,竟与女帝掌心的如出一辙。
最后一名暗卫消失在峡谷阴影中时,喻浅突然推开正在议事的群臣。
她踉跄着扑到城墙箭孔前,远处天幕掠过几只惊飞的寒鸦,本该空旷的雪原上却隐约传来金铁交鸣声。
\"陛下?\"赵谋士捧着占卜的龟甲愣在原地。
喻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昨日刮出的白痕:\"传令南仓......\"话音未落,西北隘口突然腾起浓烟,却不是约定好的狼烟形状,而是扭曲成金狼旗的图腾。
铁箭破空声撕开雪幕,宫凛反手将暗卫拽向身侧。
硫磺味混着血腥气在鼻腔炸开,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女帝案头那封被血浸透的密信——\"戎都新制火雷,以硫磺为引\"。
\"散!\"宫凛低喝划破死寂。
二十道黑影同时滚进沟壑,数枚青铜铸造的圆筒正从粮车上坠落。
战马嘶鸣声里,他精准捕捉到铁器摩擦的脆响,那是戎都火雷机关启动的征兆。
雪地炸开赤红火光的瞬间,宫凛扯下玄铁面甲掷向半空。
淬毒匕首穿透面甲中央的狼图腾,精准击碎即将坠地的火雷机关。
爆裂的硫磺粉在空中燃成火网,反而阻断了敌军第一波箭雨。
\"西北角粮车。\"宫凛抹去眉睫凝结的血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打出手势。
两个暗卫突然解下猩红里衣抛向火海,绣着金线的戎都图腾在烈焰中舒展——正是李援军先锋营的认旗。
敌军阵列出现刹那混乱。
宫凛靴尖挑起燃烧的断木,借力跃过三辆并排的粮车。
腰间的淬毒匕首割裂苫布时,露出底下成捆的枯艾草——这根本不是运往前线的军粮。
\"烧!\"
二十支火折子同时亮起。
暗卫们默契地分作四组,将燃烧的布条抛向不同方位的粮车。
宫凛却突然折返冲向中央那辆覆着铁皮的马车,匕首划开车辕处新漆的桐油,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陈旧血迹。
喻浅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硫磺失窃案里消失的,可不止军需。\"他瞳孔骤缩,匕首狠狠刺入车板缝隙——成袋的乌头粉混在艾草中,遇火即燃的毒烟正顺着风向飘散。
\"闭气!\"宫凛踹翻燃烧的车架,毒烟与雪雾纠缠成青紫色烟柱。
李援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举着火把的先锋兵正抓挠着喉咙栽下马背。
城墙上的铜壶滴漏发出轻响,喻浅猛地攥紧垛口结冰的青砖。
西北隘口的狼烟已持续燃烧两个时辰,却始终不见约定的三短两长信号。
她转身时撞翻占星用的青铜晷,碎片在貂绒大氅上划开细痕。
\"陛下,南仓...\"
\"再等等。\"喻浅截断赵谋士的谏言,染着蔻丹的指甲陷入掌心旧伤。
城墙下的韩将军第三次清点骑兵,战马不安的响鼻声混着雪粒砸在铁甲上。
当第一缕裹着毒烟的风掠过城头,喻浅突然扯断腕间珠串。
南海珍珠坠地的脆响中,她抓起令旗掷向烽火台:\"点狼烟!
现在!\"
宫凛在毒烟弥漫的雪地里翻滚,左肩插着的断箭随着动作又没入半寸。
五名暗卫将他围在中央,其余人正在三十步外与敌军残部厮杀。
他摸索着扯下腰间玉牌——喻浅登基那日赠的凤凰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大人小心!\"
年轻暗卫飞扑过来时,宫凛已经嗅到铁锈味。
染毒的弯刀擦着他颈侧划过,将凤凰佩斩成两半。
宫凛就着倒地之势抓起雪块,精准塞进偷袭者张开的嘴——乌头烟尘瞬间噎断了对方的惨叫。
\"撤向河谷!\"他撕下衣摆缠住血流如注的左肩。
幸存的八名暗卫立刻变换阵型,燃烧的粮车成为天然屏障。
宫凛最后望了眼东南方,那里本该有接应的狼烟,此刻却只有浓稠如墨的夜空。
喻浅的银甲撞开试图阻拦的老臣,她抓着了望台的铁索滑下城墙。
韩将军的骑兵队刚冲出百步,就听见女帝嘶哑的吼声穿透风雪:\"换水囊!
所有人蒙住口鼻!\"
暗卫撞开的城门缝隙里,喻浅看到自己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正在颤抖。
当第一匹战马在河谷入口跪倒,她突然解下大氅抛给赵谋士:\"传令三军,见到宫凛...咳...\"
鲜血溅在雪地上,却是咬破舌尖强行维持清醒。
赵谋士捧着染血的龟甲骇然跪倒:\"陛下龙体为重啊!\"
\"龙体?\"喻浅染血的唇角勾起冷笑,她从侍卫腰间抽出长剑,\"三年前平阳关大火,宫凛背着我穿越火海时,你们也是这么劝他的。\"剑尖划过冰面,刻出歪斜的路线图,\"韩将军绕北坡,本宫走河谷。\"
宫凛的匕首刺入第六个敌兵心口时,听见了冰层碎裂的脆响。
暗红色的河水从裂缝中渗出,让他想起喻浅掌心血珠坠入沙盘的模样。
幸存的三个暗卫突然齐声嘶吼,将最后两枚火雷掷向结冰的河面。
爆炸掀起的冰雾中,宫凛看见对岸亮起的火把。
喻浅的白马撞破雪幕,剑光扫过的轨迹竟与沙盘上她划出的突围路线分毫不差。
\"接住!\"
玉瓷药瓶擦着宫凛耳际飞过,他本能地咬开塞子。
清苦药香冲散喉间血腥时,喻浅的马鞭已卷住他手腕。
五根淬毒弩箭钉入他们身后的冰面,箭尾缚着的金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骆元帅捏碎探马送来的焦黑艾草,青铜护腕上的狼头装饰咬进掌心。
他望着东南方隐约的火光,突然抬脚碾碎沙盘上的河谷标记:\"传令左右翼,换双旌旗。\"
喻浅的指尖抚过宫凛肩上的绷带,在听到战鼓声突变时骤然收紧。
城墙外缓缓推进的敌军阵型正在分裂,原本统一的玄色旌旗中,渐渐混入与王城守军别无二致的绛色战旗。
\"陛下!探马来报,西门出现打着韩字旗的...\"
\"那不是韩将军。\"喻浅折断手中朱笔,墨汁顺着城墙垛口滴落。
她凝视着逐渐逼近的混编大军,突然按住腰间玉带扣——那里藏着半片烧焦的金狼旗,与宫凛昨夜带回来的密信残片恰好能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