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残烟未散,喻浅的玄甲铁骑已踏破北疆晨雾。
三千素银甲胄映着雪光,恍若冰河倾泻而下,她将狼皮战书系在鞍侧,青铜箭镞擦过银甲溅起星火,\"哈图想看羔羊?\"马鞭破空声惊起飞沙,\"朕便教他认认大胤的银角白羊!\"
韩将军的重铠在银潮中格外醒目,铁索弩机绞盘声里,他长刀指向前方雪坡:\"左翼压住坡道,右翼举盾!\"话音未落,黑压压的箭雨已从坡顶倾泻。
铁盾相撞的轰鸣中,三棱箭镞穿透缝隙,有个年轻士兵捂着脖颈栽倒时,血珠在雪地绽成红梅。
\"收盾!\"
八百铁索弩同时铮鸣,淬毒铁蒺藜划出银色弧光。
冲下山坡的敌骑尚未举刀,战马已踩中满地荆棘,哀鸣声里韩将军横刀跃马:\"锥形阵!\"银甲洪流霎时化作利剑,将溃散的敌军撕开血口。
三十里外雪松林,卓玛解下红狐皮氅,露出内里与雪同色的素甲。
十六位边塞女子以雪拭刀,腕间银铃用草茎缚紧。\"阿吉说中原女子绣花。\"她咬断皮绳将弯刀绑在掌心,\"今日便让草原的鹰瞧瞧,大胤女儿绣的是修罗场。\"
当哈图金帐亮起狼烟时,卓玛的弯刀已割断第七条牛皮缰绳。
受惊的战马拖着粮车冲撞主营,女战士们点燃松脂箭射向草料堆,冲天火光里传来卓玛清亮的敕勒歌谣,惊得驯鹰振翅乱飞。
\"报——东南角出现缺口!\"传令兵滚落马背时,秦都尉正校准第六架弩机。
他摘下护颈铁片擦拭眉间血污,精钢齿轮咬住最后两寸弩弦:\"带两屯弟兄补位,等韩将军的赤焰旗...\"
狂风卷来烧焦的皮毛味,秦都尉突然按住腰间雁翎刀。
东北方雪幕深处,隐约有青铜盾反光规律闪烁,那是他半月前教新兵练的示警暗号。
他抓起铁胎弓跃上箭楼,瞳孔猛地收缩——本该空置的旧烽燧废墟间,竟浮动着一片鸦青色的雾。
秦都尉的雁翎刀卡在某个匈奴武士的第三根肋骨间时,东北风裹着冰碴子擦过他开裂的唇。
七具尸体在他脚边堆成不规则的圆,血水在冻土上凝成暗红色的镜面,映出头顶盘旋的秃鹫。
\"都尉!
弩机...\"亲兵小七的呼喊被青铜盾撞碎在咽喉里。
秦都尉反手掷出断刀,看着那个戴狼首盔的壮汉轰然倒下。
他踉跄着踩住最后架完好的弩机,精钢齿轮已被血污糊住转动轴——这是他们苦守两个时辰的第六架重弩。
冰原突然震颤起来。
三十步外的旧烽燧废墟腾起青灰色烟雾,那些本该被卓玛烧毁的粮车竟完好无损地从地底升起。
哈图部族的萨满摇着骨铃出现在残垣顶端,十二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武士举起弯刀,刀尖汇聚的幽蓝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退后!\"秦都尉扯过小七的皮甲往后甩,自己却迎着蓝光扑向弩机。
当第一波冰锥如暴雨般倾泻时,他刚刚卡进最后三寸弩弦。
淬毒的冰棱穿透他左肩时,铁胎弓终于发出久违的铮鸣,染血的鸣镝箭带着示警的锐响划破长空。
宫凛的剑锋扫落第三支流矢时,喻浅掌心的温度正透过鱼鳞甲缝隙渗进他腕脉。
他们立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远处雪坡的厮杀声被风扯成碎片,唯有彼此交握的双手是真实的。
\"陛下该撤回中军帐。\"宫凛的剑穗扫过喻浅战袍下摆,那里藏着半截褪色的红绸——三年前他重伤濒死时,喻浅从嫁衣上撕下的。
喻浅的指尖在他虎口的老茧上轻轻摩挲:\"韩将军要破阵了。\"她玄铁护腕上的龙纹映着雪光,目光锁视东南方开始溃散的敌阵。
当赤焰旗终于插上雪坡顶端的刹那,女帝突然侧身贴近侍卫耳边:\"等战事平了,朕要你亲手...\"
轰隆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
宫凛旋身将喻浅护在披风下,看着整座了望台在震动中倾斜。
透过漫天飞扬的雪尘,他看见秦都尉发出的鸣镝箭还在高空闪烁,而更远处的天空正在龟裂——数以万计的冰晶凭空凝结,形成遮天蔽日的透明屏障。
韩将军的重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他踩着某个匈奴千夫长的尸体拔出长刀,突然发现脚下的血泊泛起奇异波纹。
本该乘胜追击的玄甲卫集体勒马,冲在最前的十几骑重重撞上无形墙壁,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退!
快退!\"副将的吼叫带着颤音。
韩将军抬头望见冰晶屏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那些悬浮在半空的冰棱突然调转方向,将三个来不及后撤的骑兵钉死在雪地上。
更可怕的是屏障内部——哈图的金帐在蓝光中重组,溃散的敌军正被某种力量强行聚拢。
\"赤焰旗...\"老将军突然握紧刀柄。
插在敌阵中的战旗开始自燃,火焰却是诡异的幽蓝色。
他猛地扯下护心镜扔向屏障,精铁锻造的铜镜在触碰冰墙的瞬间化为齑粉。
喻浅的龙纹弓拉满时,最后一缕日光正被屏障吞噬。
她瞄准哈图金帐上方的萨满祭司,箭簇却在离弦瞬间被冰墙弹回。
宫凛挥剑斩落流箭时,看到女帝唇角抿出锋利的弧度——那是幼年时他们被突厥围困三十日,最终绝地反击时才有的神情。
\"传令韩将军。\"喻浅解下颈间玉坠扔给传令兵,那是能调动暗卫的虎符,\"两个时辰内,朕要看到达瓦的星象盘摆在帅帐。\"她转身望向已完全成型的冰晶屏障,风雪中隐约浮现的图腾正在扭曲,像极了当年先帝暴毙那夜,钦天监密奏中提到的\"荧惑守心\"。
宫凛默默将内力注入剑身。
当喻浅的披风扫过冰墙表面时,他看见那些吞噬了无数刀剑的冰晶,竟在女帝的玄铁护腕上留下了一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