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过，你真的让那孩子独自走了？”
漆夜微微侧过头，方才分明已经看开的施兰茜，不知何由现在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让她有些窝火。而映入眼中的那个衣衫破烂的女子全身上下依旧焕发着脱困后的喜悦，看上去完全不在状态。漆夜轻叹一口气，便也没有搭理她。
施兰茜略微有些不满，她努了努嘴，继续说道：“那把钥匙明摆着已经不能再用了，但那孩子居然强行开了次元之门。你说，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有话快说。”
“喔！”施兰茜打着试探的心眼本想看看漆夜的城府，待到现在她获取到了需要的信息后，便也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刘羽白打开的虫洞并不能把他带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反而会陷入时空的乱流里……不知归路。”
漆夜听后先是一震，随后她猛地转过身来，飘逸的衣摆在空气里擦出响亮的声音，如同她本人现在带着的情绪那般显得怒意满满：“你怎么不早说！？”
漆夜的眉眼微挑，毫无尘垢的额头弹起一根青筋。施兰茜深知这个女人的危险，若再去触碰其底线，自身的安危可能都会不保。于是她立刻语速飞快地坦白道：“但我知道他去向何方。时空的乱流会将迷失的灵魂填补到平行时空的裂缝里，他定是去了之前我被困的那个时间里。”
“你能救他出来吗？”
“对。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只要我驱动自己的能力，便能把他从乱流里捞出来。”
“如此方便？你可知时空运行是有自己的一套大规则的？你这么操作，对时空不会影响？”
“对！大规则！时空具有自愈性，再扭曲的狂流，最终还是会归于和平。更别提一个魂魄的存在了，那个世界里即使没了我，日子也不是不能过。”施兰茜说着已经开始在身前画起圈。
漆夜看着凭空出现的虫洞里噼里啪啦地跃动着紫色的雷电火花，便靠在了一边的墙体上，双手习惯性地叉在胸前，闭起眼睛，开始不耐烦地等待着。
“糟糕……”
“怎么？”漆夜睁开一只左眼，她不明白之前胸有成竹的施兰茜为何会发出如此感慨。
“我找不到他……”施兰茜一脸懵地回头望向漆夜，“他好像从时空里消失了。”
2
“我在……哪里？”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幅被人丢在角落里的拼图，曾经在某个阴暗的地方破碎了许久，现在的我仿佛在被人有意识地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即便没有睁眼，我也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完整。我注意到自己的手指能动的部位越来越多，而被搅乱的记忆也变得逐渐鲜明。
“啊，我记得我打开了门，进到了里面。这里难道就是目的地吗？”
我睁开眼睛，注意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重影。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左臂竟然呈现出两种不一样的特征。不单单是自己服装的风格，还有皮肤的特质与手掌的大小。我用力眨了眨眼，那瞬间的幻视一会儿消失不见了。可能是我陷入昏迷时梦到的画面被带到现实里来了罢，这种类似鬼压床的经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所以我很快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
“舞侠。”锣鼓一样的沉闷男声很快就令我紧绷起心弦。那震撼心灵的声线极具沉稳与冷静，还带着熟悉的气势磅礴之感。
“月魔龙！”我尽力克服自己内心对他的畏惧，那是苍洁自身的情感残留在我的魂魄里给我带来的侧面影响。我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晓晴上，用自己仅有的执念来驱赶那深入骨髓的敬畏。
“你果然来了。”
“把晓晴还给我！”我一手指着头顶的那片黑暗，我其实并不知道月魔龙的位置在何方，因为他的声音感觉到处都是，我好像就在他身体里面一样。
“大言不惭。”
月魔龙开始大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难道高次元的生物也有喜怒哀乐之说？
“你可知是我救你出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是我主动要求与你见面的，是我打开了能到达此地的虫洞……”
“哼，你那万能钥匙早就出故障不能用了，你还不自知。三维世界的平行时空就是因为你这白痴的行为变得如此紊乱，你所造成的时空间乱流反而变成了囚禁自己的牢狱，简直白痴到了极点，你明不明白？！”
月魔龙的语气让我觉得他不是在唬我，这让我原本坚定的意志开始有些动摇，但我随后认定那是他用来动摇我军心的手段：“……别胡说了！你作为一个跨时空的高维生物，有必要编造这种谎言来骗我吗？”
“……舞侠，你是否刚从一段空白中回过神来呢。这一趟时空之旅，你不觉得自己醒的有点晚了吗？”
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月魔龙的言语，他好像说的有些道理。我的的确确是从断片中醒过来的，苏醒片刻的那个滞留的画面，熟悉而又陌生，那根本不是我的手臂，但出现在我身上时，我心中却有一丝理所应当。现在想来确实有些问题。平行时空的监狱……我难道真的像施兰茜预言的那样，被强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在那里扮起了不一样的角色？
“那……你是为什么……救我呢？”
“救。但又不完全救。”月魔龙的声音再次从我耳畔响起，像突然炸裂的雷鸣一样，我还是找不到他的躯体在哪里，“这段你我的对话过后，你会再次被困在那个时空囚笼里去，要脱困，你必须在那个时空间里觉醒你真正的自我意识。”
“这……能办到？我甚至记不起自己在那个世界中扮演什么角色。”
“就像你们凡人做梦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自己身处梦境。我只要在这里埋下这个铺垫，你的执念就会加深，时机到了，便能醒来。除此之外，你想救你的女孩，还得做到这些。”月魔龙顿了顿，继续说道，“乌洛尔与我现在处于次元的临界处，我们既不处于真实的世界，又可谓是无处不在。你是没有能力找到我们的，只有我亲自选择来见你。所以你必须跟我做一次交易。”
“交易……”
“我的行动被世界的大规则所约束，在你们眼中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但在看不见我的那些人眼里，我便是虚无。等你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要你复活梅克丽，并把她带到我身边。记住，你可以制服她，但不能杀死她。只要你成功完成，我即刻便把那女孩送还给你。而且你可以放心，她现在跟着我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我拒绝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也知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确实，月魔龙提出的交易是救出方晓晴最好的办法，可我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佐拉站在同一战线。因为按照月魔龙的条件，我就必须要先复活那个堕天使。我其实还想和那邪神做一番交谈，但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时空的乱流开始朝我包围，我的身体在那些怪异曲折的烟雾里变得零散，它们在逐一变作零星的碎片。没过多久，我的意识也开始被分解的迷迷糊糊。我尝试着保持最后一份理性，但根本回天乏术。
“祝你好运，舞侠。”
3
在远离市区的底下，新的喧闹的擂台，拥挤的人潮。舞台上拼搏的依旧是那些死士们，他们都是一群为了力量而甘愿出卖自己灵魂的行尸走肉。他们以为自己在舞台上挥洒的汗水与鲜血是荣耀的象征，但自己早就沦为资本家的宠物狗了。mr. big在更加华丽的观望台里凝望着底下的这一切，他的擂台能够重新运转起来，可费了他好大一部分精力。
透过钢化玻璃的反光，屋子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女人。这个谨慎的男人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但他丝毫没有一点惧惮。他晃了晃自己杯中的葡萄美酒，装模作样地放在鼻翼下闻了闻，说：
“你可真会挑时间。我刚开了一瓶不错的红酒。”
“阿拉——”佐拉也是自来熟地端起一个玻璃高脚杯，“那还劳驾您……”
mr. big微笑着为佐拉斟满了酒，他们一男一女，各自心怀鬼胎地互相一望，随后一同拿起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中间他们的眼神就没有断开过。红酒的度数并不强烈，但带来的后劲还是令人难以招架的。只不过这后劲对佐拉和mr. big而言，仿佛根本不存在，就连他们的脸庞都不见泛红。
佐拉邪魅地笑着，接过男人手里的空酒杯，为他俩接着续满。等到男人优雅地从她手里端过杯子后，佐拉才开口询问：“听说有事找我。”
光头的男子不说话，只是朝窗外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女子依依不舍地将视线投到了擂台中央，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给她带来深刻印象的选手。
“怎么？”
“你曾告诉我她已经是一个只会听从命令的僵尸了。所以我让她这一局一定要输给她的对手。”
“嗯哼？”
“……呵呵，我们还是一起看吧。”
山呼海啸般的观众们洋溢着难以抵抗的热情，不得不说这种热情是极具感染力的，就连擂台上的选手也会被带着提高自己的情绪。花手便是最好的例子，他舒展着四肢靠在擂台的角落，伸展的双臂搭在边绳上，他的双手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攥紧了白色的绳子。这原本是他用来热身的独特手段，他闭着眼睛，想集中自己的精神。但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惹得他的心咚咚直跳。他的对手是一个缠着绷带的怪人，保持着全胜的战绩，但谁不是呢？不过是另一块证明自己实力的垫脚石罢了。
被绷带遮掩住的人名叫陈兰溪，或者说绷带的内部还有一部分曾叫过陈兰溪。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故，她被佐拉杀死，尸体被用来做了丧心病狂的实验后变成了一个活跃在擂台上的僵尸斗士。之前的争斗中，她从来没发出过一丝声音，这可能是某种风格吧，但也让花手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的发声器官被人摘了去。而就在此时，花手印象颇深地听到了一次来自绷带怪人的声音。
花手猛地睁开双眼，惊讶地看到那个缠着绷带的女人用机械的动作在……似乎在打量自己的身体。她挥了挥自己的手臂，又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抬了抬自己的双脚，紧接着扭了扭腰。花手不由地从松垮的状态里站直了起来，这也引起了对手的注意。那女人的口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亲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花手饶有兴趣地左右来回踱步，他感觉到面前的女人好像有点不太情愿和自己交手的意思，这和之前的那个攻无不克的她判若两人。
花手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因为谁也不曾料想到，那个本应该死透了的少女——陈兰溪，竟然会在今夜从她短暂而又长久的沉眠里苏醒过来。她感受到了自己肢体的虚无飘渺，虽然可以操控，但却具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觉敏锐的陈兰溪很快就意识到那手脚并不属于自己，或者说不是原配。反观周围的景象，她倒是再熟悉不过了，擂台对她而言并不是陌生的事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对手是个块头比自己两倍还要多的男人。这是无论从重量级，还是性别上看都不公平的比赛，因此她并不想开战。然而在她犹豫的时间，比赛的铃声已经被裁判无情地敲响。看来，箭已经搭在弦上，哪有不发之理呢？
来者不善，气势汹汹。陈兰溪即刻就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场从花手的身上往前散发过来，简直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城墙，牢不可破。那气场将女孩额头上的绷带吹得散乱，一时连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但秉着气势不能输的原则，她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垫步，一脚左腿，一脚右腿鞭打在男人身上。可是，花手明显是个有东西的对手，他的格挡技巧轻轻松松就拦下了陈兰溪的鞭腿，看上去格外娴熟，而只有跟他过过招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些隐约潜藏在招架中的与众不同的地方。
一开始，陈兰溪并未在意，虽然心生疑虑，但大敌当前，怎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她立刻转身拉开了与花手的距离，假意撤退，实则运用一击转身后摆腿，就要直冲他的脑门。但少女的高撩腿还没举过一半的高度就被男人用手截住了，这倒是跟她刚才的体验如出一辙——每次陈兰溪的出招还没有把力气抡圆，就被花手强行拦了下来。女孩还想试图追击，可花手暴风骤雨般的手掌已经将她包围在了中央，陈兰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到被动中去了。
陈兰溪赶紧架起防御的姿态，但那家伙的掌中好似攒有烈火一般的冲劲。那股暗劲透过与少女肢体的碰撞，竟能成功陷入到她的体内。虽然现在的陈兰溪没有了痛觉，但她脆弱的身板开始有了反应迟缓的现象，这便是说明她的身体受了重创。
陈兰溪尽她所能去跟上他快如闪电的手法，结果还真被她终于逮了个机会。陈兰溪抓准时机成功震开了男人的双手，接着她赶紧抬起右腿，往他的胸膛上蹬去。自己的腿法才是长处，陈兰溪必须扬长避短才能有胜利的希望。出人意料的是，花手似乎早就预见了她的攻击一般，竟往前一步走，并将自己的手臂横在胸前。在陈兰溪弓起的右腿还没全部舒展开的时候，及时挡了下来。惊讶之时，陈兰溪才瞥到他高高扬起的右掌在半空中因为明晃的灯光而熠熠生辉。
“唔！”陈兰溪心里暗叫不好，这个人的速度和反应简直不像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他现在的攻击令女孩开始自我怀疑能否及时防下。好在她下意识探出的手还是成功抓住了花手落下的手腕。只不过，那手掌已经近在咫尺，少女几乎能数清他掌心里纹路的数量。迎面袭来的狂风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擂台对手的压迫力。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刻，那曾阔别已久的好胜心开始觉醒了。
花手察觉到不妙的时间已经太晚。被陈兰溪拽住的手腕不知在何时已经没了力气，紧接着他诧异地看到自己的右手从腕部开始不断萎缩，像脱了水一般。男人歇斯底里地惨叫着，试图挣脱，可肌肉的萎缩带来不可适应的无力感令他即刻败下阵来。
“飞吧。”绷带下的女子双眼闪过一丝冷光，沸腾的杀意沉淀在她蓄力踢出的右脚上，顷刻在男人的胸口瞬间爆发开来。花手不省人事的身体飞离了整个擂台，接着重重地摔在了观众席中。
“枯萎之手，这家伙居然真的能用起来。”佐拉自言自语道。
“哼，你不是一直怀疑那个绿色的战士么？说什么太过容易就击倒之类的话，还猜测……”
“我知道，我知道。”佐拉病态般地贴到了玻璃上，伸出舌头不自觉地舔舐着，“我赋予她的木头身体是不可能扛住那么多下花手的攻击的。至刚之掌，岂是没有灵性的木头能抵挡的……兰溪，好想要你呢……”
“想要就送你了。”mr. big大手一挥，不带犹豫。
“当真？”佐拉兴奋地转过头，尽管她心里早就盘算好要硬夺了，但能和平解决的话，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当然。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快说！”佐拉凑上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完全不顾忌之前营造的形象。
“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过，但不知道你是不是把它当玩笑话了。这回，我认真地再跟你说一遍……
“让我见一面她。梅克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