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不扫何以扫大街?
多云转阴。
望镇说大不大。一片街坊邻居都知根知底的。突然来了几个外来人,八卦之火永不灭。谁也不想回家就板着脸在家里穿行而过。一点都没有生活的快乐。就像炒菜,没有辣椒,也要放些醋、酱油、麻油之类的调味品。天天吃盐那是没办法,还是要加一些其他的佐料丰富一下味道。
老大不知道他们这一家“有点傻”的人在望镇没掀起一个时辰的波浪就彻底的埋没了。被谈论的也就是饭间的一句:“今天有外地人来店里买东西,算账都算不清楚。多给了我好几文钱!”
这是张问远刻意为之的。贪小便宜不是毛病,可以惯一下,先给他们些甜头吃。后面可有的用他们呢!要从这些坐地户嘴里套信息才是张问远的目标。菜市、茶肆、酒楼、客栈、杂货铺子、码头、驿站,这些人员流动多的地方从来都是鱼龙混杂,消息满天乱飞。
毛学旺在看哪里有空房租用。既然定下来要在望镇一段时间,找个落脚地方。要不然船上没吃没穿睡不好的,人会垮。身体、精神都撑不住。
焦丙这四人自从撞过一次水中的暗礁,一路顺水推舟的再没有出差错。新手大礼包收的各个红光满面的。不但学好了见风使舵,捕鱼撒网也改善了生活。等他们兴冲冲的到乌程去找人却傻眼了。客栈墙上的暗语居然示警,并撤向了东方。
一鼓作气,再而衰。盼望着到乌程会师的焦丙等人只得顺頔塘而行。他们反正也没有什么好躲的,闷头往前走。运河比那条出事的新安江可要友好多了,江心没有暗礁。无非注意来往船只,不要搁浅。就在他们士气低落的时候,船到了莺脰湖码头。
刘海在码头帮工。他识数,人也机灵。一家丝行的掌柜的让他在码头做统计和看库房。
因为张问远他们租的就是掌柜的住房,签了一个租房契约。掌柜的看他们这几个人说话行事颇有礼数,更能识文断字。刚巧他的丝行也用的到人,所以让两个人给他做帮工。
老大跟掌柜的兄弟出去采买的时候帮着记账和搬运生丝。老五在码头库房帮掌柜的幺弟看进出货物。
掌柜的杨青火最近有一单生意要送盛镇,靠他兄弟三个也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上工几日观察下来这两人都挺得用的。用着趁手。自己两个弟弟对新人的评价都好,杨青火自己偶尔过来盯一下货,多数时间都忙着跑盛镇。
*按照杨青火想法,在望镇做领投,收生丝和绫绸的中介费,收入还不够高。还是得排织机当机户,再慢慢的从下县庄做上店货庄,甚至广庄,这条路才是发财的金光大道。过年的时候杨青火就开始忙着拉拢和说服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伯父叔叔家要去盛镇开绸行。
他自己钱财有限,只能置办起三台织机。要自己做机户,至少需要二十台织机以上才算有些气候。雇佣织工、穿综工、牵经工等,也需要付出银两。大不了就问亲朋好友借债来办。
如今长毛祸乱根绝,百废待兴的时候。杨青火打算拉着青金和青土,兄弟三人好好闯荡一番。
做织布卖盛绫的大生意。
望镇虽然占据东西南北大通道的地利,却没办法留住人。望镇实在是不适合啊!夏秋蚊子太多了,真的受不了。谁也想不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居然会被蚊子闹到经济不景气,人气凋敝。一屋不扫大街更没人扫。只有等官府下力气整饬环境,根除弊端,创造良好的营商、居住环境,才能留得住外来投资客。等到望镇醒过来,机会已经溜走了。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却喂到了鼻孔里。
盛镇的绸市如今已成气候。各方商贾都往盛湖绸市汇集。
太平军沿京杭运河而下,一路抢掠破坏,把江南祸害的不浅。
盛镇不大,却有三市并举:黄溪、新杭、盛湖。一八六零年太平军把运河边的黄溪、新杭抢掠一空,烧得只剩白地。随后太平军又挥师南下浙省,把浙北运河边泾镇、濮镇、林镇的绸市一一强抢干净。从此这些地方的商路绝断,衰落下去了。
盛镇的盛湖绸市不在大运河边,因此而免遭焚毁。江南各地的丝行大贾闻讯纷至沓来,转到盛湖这边交易。以至于盛镇丝业影响力达到鼎盛之时。所以盛镇一时间声名鹊起,被并列和杭城、平江、乌程称为四大绸市。“绸都”的声名来源于此。
元末明初的江南巨富沈万三曾投资于盛镇,修建南、北胜坊街市,并开设磁窑,烧制陶瓷碗等。巨富看中的地方应该适合发展,后来的这些各地商贾多少都有蹭聚宝盆的嫌疑。
总之一个地方的经济要发展,舆论也挺重要的哈!总好过传闻中蚊虫随时随地潜入作案的望镇。
杨青火很着急上火,急着找投资人入股开机户。他自己再兼着领投的生计,哪天也触碰到聚宝盆。
给杨青火打工能不能摸一下聚宝盆?这是个没影的事。老五打工没希望拿工钱。他们几个租掌柜的房子,房租直接用工钱做抵扣。
也好,收支相抵。
老五刘海看到董名山和裴勇,一个在掌舵,一个在下帆,从码头前面缓缓滑过。刘海一眼认出裴勇,在岸边大叫大喊,连蹦带跳的。裴勇和董名山也看到刘海了,兄弟俩相互看看,连忙跳进船舱找焦丙和蔡小巳喊他们出来。董名山掌舵掉头,不出意外的,船就搁浅在河边动不了。
这下好了,刘海跺着脚去找小船。他划船到搁浅的船上先捶了几把裴勇,蔡小巳和董名山。和焦丙打好招呼,然后带着董名山和裴勇牵绳子到河岸边,绕着一棵大柳树拔河。蔡小巳重新把硬帆升起来,搁浅的船慢慢的松动脱困。
蔡小巳赶紧降帆,用篙撑船靠岸。
刘海飞奔去通知张问远他们。不多久两队分隔了一年多的兄弟重逢,双方都高兴坏了。相互你拍一下,我打一拳的,呵呵傻笑。
“焦教头,你们这船真不错啊!在徽省做了什么买卖赚了一艘船?”
焦丙有些脸红,不太好意思说。
裴勇嘴巴快,直通通:“在徽省好险饿死啊!刘教头找见我们给了银子,我们凑起来钱才买的船。这江里头的江鲜可是不少,早知道我们就早些买船捕鱼为生好了……”
焦丙他们的新手大礼包除了手抛网不是次次空军,还包括了没被枪船洗劫,巡检收税还算合理,厘捐更是用渔获抵充。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大运,反正就是挺顺的。除了被渔民骂,被礁石磕碜,被不友好的浅底河岸惦记以外,就成功会师了。挑战呢!一路顺便学的操舟驾船技术,实践检验过关。裴勇笑的没心没肺,就差吐一口好险喝饱的新安江水出来。
张问远问焦丙的第一句话是:“后面有什么好打算?”
焦丙:“?”
不是我刚刚找到队伍,你上来就问后面打算干嘛啊。我们不是应该先吃喝一顿,聊聊这些日子的风雨艰辛路?聊斋也行啊!这怎么聊天嘛。
张问远一脸烟火气:“都得赚钱做个营生的。要不然西北风可喝不饱肚子。”
小六现在还没有找到正经的营生呢。他在乌程望熙楼积攒的跑堂倌经验到了望镇有些不够用。这里的酒肆茶座明显的比乌程要少要小。问了好几家都说店小不需要人手。
老四这滑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认定了要去杂货铺。杂货铺的老板根本不缺人,他只要自己看着店,只在进货时找个人代看一下店铺就可以了。
老四找过去直接问老板:“蜡烛多少钱?多少钱?多少?!”
上来老板就被搞得心态有点崩,破口骂他:“你个瘪三问几遍干什么?蜡烛五十文一支。”
老四噘着嘴:“三十文钱就买的到。你卖五十文?”
老板:“三十文钱你要有,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老四呵呵:“那也不是不可以。你要多少支?还是有多少你都要。”
老板突然心虚:“你有多少?”
“两百根!”
“你有两百根蜡烛?”老板牛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老四呵呵:“老板你这店小。一次也就只能进个十根二十根的。我有两百支蜡烛的货。你要一口吃的下,就按三十文钱一支卖给你。”
“你这小瘪三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看不出来你还是奸商。”这次轮到杂货铺老板呵呵了。
“打听个信,你们铺子要不要伙计、学徒?”
老板冷不丁从身后操起一把笤帚,照着老四的身上横七竖八的打过去。老四一溜烟跑的飞快。他一边跑一边喊:“黑心老板!蜡烛三十文钱你卖五十文!黑心老板心太黑!”
左邻右舍探头探脑:“张三!真的啊?你这么黑心的?”
老四跑的更欢,绕着圈喊:“卖三十文少赚二十文钱你还打我!”
杂货铺老板挥舞着笤帚:“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你快滚!”
笤帚:我没觉得那是个祸害非除掉不可。
路人甲:“这么多脏东西,何不扫一下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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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投是丝绸买卖的中介人,被戏称为“第三百六十一行”。其开业经营者称为领户,通常由数人合伙组成。领投业最兴旺时全镇有千人左右。机户们常常把织成的绸匹雇船上街交给领投,经过领投初验和分类集中,再转售给绸行。领投在收到货款后扣除佣金,将货款和雇傤船的力资付清,并且出具信用担保,使机户能从丝行赊回原料用丝。如果绸行不全部付现,领投还常常先垫支一部分绸款。绸行和机户不直接发生关系。双方通过领投才完成交易。
**傤船以载货为主,也捎带载客。船主大多是普通的村民,一般都勤劳、能吃苦又头脑活络。在载运绸匹的同时还代采买油盐酱醋日常用品。傤船主从领投和丝行领取回佣回扣,逢年过节时还从商户得到馈赠,收入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