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禾松了口气,转身想要安慰一下一定被吓坏了的船员们。
回过头去,无语凝噎。
所有船员呆呆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赤红癫火从他们的眼眶、鼻腔、嘴巴、耳洞中喷射而出,安静地燃烧。
被那龙形祸斗看一眼,这帮人全都觉醒了癫火。
“回家!我们······到家了!”
“吃的!都是好吃的!”
“娘子我错了!我和你那妹妹真的没关系!”
“别来找我!不是我!是大家姐!”
郑禾走到了老温面前,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见他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整个人都在哆嗦。
“不是我不开门,是······是她太可怕了!你们要找······”
“不,别去找她······”
老温流出血泪,“她太强了,你们做鬼也打不过她的,还是来找我吧······”
“是我对不起你们······”
“是我没开门!”
什么和什么?
郑禾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如果再让他们这样烧下去,癫火会把所有人化成灰烬。
郑禾站在所有人面前,目光定在他们头顶,手指轻轻一勾,所有船员脖颈之后伸出一根轻飘飘的蛛丝,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无形蜘蛛从郑禾眉心钻出,顺着那些透明细丝爬了过去。
这只无形的蜘蛛,就是【心蛛】的具象化,所有船员都已经被癫火燃烧地看不清这个世界,更不用提这么一只小蜘蛛了。
不过就算他们清醒,也无法看见这只正在快速向自己靠近的蜘蛛。
除了郑禾之外,没人能够看见这只蜘蛛。
它就这么悄无声息爬到了身下已然一片濡湿的四指面前,打量着四指的头颅。
他的癫火是所有人里燃烧得最猛的,头发已经烧没了。
癫火和它只差毫厘,可这只蜘蛛似乎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也不畏惧癫火。
郑禾心念一动,心蛛骤然变成拳头大小,张开獠牙,对着四指的头颅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口没有咬在他的骨头血肉上,而是直接咬在脑海。
郑禾眯起眼睛,心蛛盘踞在四指颅顶,前面的蛛爪飞快动作,穿过头颅,勾出了几缕又轻又长的丝线。
这应该就是四指最近的记忆了。
郑禾眉头皱起,她试图驱使心蛛把这些记忆直接割下来,可她脑袋都快爆了,心蛛也只是团吧团吧把这些记忆蛛丝打包成一个结。
心蛛尝试了很久,也只是啃掉了一点点记忆蛛丝的表皮而已。
看来这一阶【心蛛】并不能啃食他人的记忆,哪怕只是这个时辰的记忆。
眼看着癫火越烧越盛,其他船员已经浑浑噩噩站起来互相攻击,把朝夕相处的兄弟当做死生仇雠,老温更是拔出朴刀,摇摇晃晃冲着郑禾走过来了,要不是心蛛还趴在四指头顶,他恐怕也要加入他们癫狂的游行。
郑禾瞳孔中倒映熊熊无色癫火,颊边碎发随海风微飘,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向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心蛛张嘴,对着四指的记忆蛛丝撕咬下去。
四指浑身一震,眼中喷出的癫火明显小了一些。
郑禾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蛛丝传过来的恐惧、绝望、疑惑的情绪,一阶【心蛛】无法处理记忆,但能处理这些情绪。
癫火以痛苦、绝望和生命为薪柴,不知道这个世界那些所谓的仙门寮有没有消解那些情绪的方法,但心蛛可以啃食他们的情绪,让癫火不至于吞噬他们的生命。
心蛛把那些碎片团吧团吧塞进了自己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老温的刀几乎就要砍到郑禾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眉心再次爬出一只无形小蜘蛛。
心蛛直接跳到老温头上,啃食他的痛苦和害怕。
她目前只能释放出这一大一小两只心蛛。
那些情绪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顺着蛛丝直接冲进了郑禾脑海,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撑住了这泼天的疼痛。
她没来得及收拾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驱使心蛛继续啃食其他船员的情绪。
心蛛吞噬船员的痛苦绝望,又将这些情绪一五一十传递到郑禾脑海里。
郑禾只觉得痛苦。
痛苦绝望电流般穿透她的脑海,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锐利的疼痛直冲而下,仿佛有无数把刀刃正在切割郑禾的脑袋,她面色苍白,脚步踉跄,跌在了角木蛟身上。
角木蛟黑雾凝聚,化成了一只宽大的椅子,把郑禾整个团了进去。
额头上青筋暴起,但郑禾还在努力坚持着驱使心蛛,一点点吞噬他们恐惧的情绪,又找到他们吃饭睡觉时安稳的情绪,让心蛛把这些和美好有关的情绪吐回去。
癫火一点点熄灭。
所有人倒在地上,陷入了安眠。
她消解不了他们的记忆,但她可以让他们不再害怕。
郑禾脸上青筋暴起,她觉得那些癫火似乎透过蛛丝,传染到了自己身上,让她有种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灼热痛苦。
角木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在甲板上盘了三圈的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极力忍耐着不安,却不敢碰她。
【脱离值—10】
【当前脱离值:66%】
郑禾新生的皮肤很薄,在高热中更是能轻易看见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她指尖轻抬,捏了捏角木蛟,“我没事。”
那些绝望而压抑的情绪被郑禾强行摁到了脑海最深处。
“扶我起来吧。”
她浑身冒汗,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角木蛟还是听话地把她扶了起来。
“他们的情绪已经被清理过了,你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的,对吧?”
“把他们送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今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角木蛟愣怔看着她。
郑禾低下头,站直了身体,又问了一遍,“可以么?角木蛟?”
角木蛟缩了缩,黑雾膨胀,裹挟着所有睡着了的船员前往底舱。
“大······大家姐······”
还没打开驾驶舱的舱门,迎面就是一刀。
郑禾头疼欲裂,大量痛苦的情绪在她脑海中翻涌,她觉得自己大概都快吐了,蹙眉避开这一刀,一脚踹在了来人身上,直接把来人踢飞,重重跌落在地。
昏暗灯光中,猴子抱着刀瑟瑟发抖,眼泪巴巴地看着郑禾。
这家伙······竟然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