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夫人。”
何蓁都不用回头，侧身进车厢时，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门房处，隐约有人偷瞧。
她好像明白，贺玉京反常的原因了。
这人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不仅朝堂公务不耽误，家中细碎的流言竟也能放在心上。
所以若真如此的话，贺玉京今日这一趟，就纯粹为了给自己做脸面。
无论如何，是对方的一片好意，何蓁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尤其是到达目的地，下了马车之后，看到朝自己奔来的何芷，还有带着下人忙活的何言书。
“青青？你和哥哥也出来踏青吗？”
何蓁接住扑过来的何芷，心中有猜测，还是下意识询问。
何芷同何蓁腻了腻，规规矩矩同旁边的贺玉京见礼后，才笑嘻嘻回答何蓁的话。
“阿姐不知道吗？是姐夫一早送消息，说今日带阿姐出来踏青，让我和大哥也一起来散心的。”
所以，是怕长时间单独和自己待一起尴尬？
还是好人做到底，约哥哥和小妹让自己开心？
何蓁偏头去看贺玉京，对方在和何言书寒暄，眉目舒展神情温良中带着包容和鼓励，往日生人勿近的清冷禁欲，染上些平易近人的气质。
一副完美人夫的模样。
也不违和。
“怎么了？”
贺玉京说完话，转头对上何蓁视线，想了想，主动解释道：
“我也是昨晚临时起意，想着你有段时间未见家人，就没和你商量。”
何蓁笑得温软，颔首福身道：
“有劳夫君费心。”
贺玉京视线在何蓁笑脸上停了一会儿才移开，像是在确定她真笑假笑。
也不知他最终得出什么结果，何蓁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就被何芷拽走了。
“阿姐，快！我们去放纸鸢！”
“哎，别跑，稳重一点！”
何芷浑身都是劲儿，尤其手劲儿奇大，几乎将何蓁拽一个踉跄。
“哎呀阿姐，出来踏青就放松一点啦！又没有外人！”
何芷说完，大概想到向来端庄的阿姐，要是突然言行大反转的画面，不由得咯咯笑出声。
不过也只是想想，何芷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说是让何蓁放松也没太难为她。
只让她举着纸鸢站在高处，自己扯了线跑远，然后趁着一阵风起，冲何蓁喊了一声“放”，就自己举着绕线架撒腿狂奔。
起初摇摇摆摆的纸鸢，在何芷足够快速的带动下，很快便向着高空飞去。
何芷更兴奋，见纸鸢身形稳住，就倒退着边退边放线，时不时拽一拽，线放急了就又跑一跑。
没一会儿，一张写满快乐的小脸，就跑得红彤彤的。
何蓁就在后面远远跟着，看着何芷放肆挥洒快乐，被太阳晒过的地方，也有什么跟着轻飘飘地飞起来。
这地方虽说是郊外，但因着每年京中贵人来踏青的不少，很多东西都挺全乎，并没有那么荒僻。
何蓁走了一阵，也就没再继续跟过去，寻了架不知谁架起的秋千坐下，只拿眼睛远远吊着何芷。
春日暖阳太惬意，何蓁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觉整个人暖意融融快化掉，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
就在何蓁唇角含笑，几乎睡过去的瞬间，何芷带着怒气的响亮嗓门儿，让何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怎么了？”
何蓁嘴上还在问，脚下已经站起，不过视线一时没清晰过来，稍微踉跄两步，也已经很快调整过来。
“青青，出什么事了？”
何蓁仪态依旧端庄，即便走得很急，也只能看到裙角摆动的幅度稍微大些，并不见任何忙乱迹象。
原本怒气冲冲，仿佛战斗小公鸡一样的何芷，被自家阿姐这气势一罩，整个人就迅速镇定下来。
何芷退后两步，搀扶住何蓁，下巴朝对面一抬，嘴上就叭叭开了。
“阿姐，这人自己纸鸢断了线，非赖我头上，说是我纸鸢给她撞断的，明明俩纸鸢隔了十万八千里！”
“眼瞎赖人就算了，非指使她的女婢将我的纸鸢也弄坏！”
“而且她还拐着弯儿骂你，话里的意思比那茅坑还脏！呸！”
何芷嗓门儿大开的时候，何蓁已经看清对面人是谁。
好死不死，老冤家——正是海棠宴上结怨的宜平县主。
可惜的是，这次的宜平县主，可没有上次那样趾高气扬光鲜亮丽，反而形容很有些狼狈。
裙角扯破了，发髻也有些凌乱，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更是浮起一道被抓挠的红痕。
何蓁扬眉，然后转头去看明明心虚，但故作理直气壮，挽着自己胳膊的何芷。
何蓁看着何芷摇了摇头，眼中似有失望。
何芷一愣，面上就浮现出委屈。
刚要松开挽着何蓁的手，就听对方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
“想当女将军的人，怎么用扯头花这样掉价的招数？真难看！”
何芷浮起一半的委屈，在一惊之后，生生弯成笑眼，很机灵鬼的尽量低声道：
“扯头花是小孩子的把戏嘛！正经高门贵女，跟小孩子打架，肯定不算正事吧？”
何蓁嗔怪地看何芷一眼，唇角却缓缓勾起最端庄仁慈的笑意。
“宜平县主安。”
“真是抱歉，家妹年纪尚幼，不懂得为人处世，一见腌臜人一听腌臜话，就只知道用拳头解决。”
“还请县主见谅，别跟一个心直手快的小孩子计较。”
何蓁说话的语速和上次一样，一样的不疾不徐，一样的宽和包容。
一样的讨厌。
偏宜平县主只会张扬跋扈，却不会跟棉花团打太极。
听完何蓁话，明明心中气得要死，偏偏你了半天也没找到，听起来优雅但杀伤力大话。
上次流言的事情，宜平县主本意只是在侯府附近传一传，想给何蓁一个教训，并没有蠢到去搞整个定安侯府。
最后流言走向改变范围扩大，宜平县主始料未及，想按住都不是她能有的能力。
今日看到何蓁的时候，她是有点心虚的。
但她就是讨厌何蓁，所以得知何芷是何蓁妹妹之后，忍不住就想欺负对方一下。
想着何蓁是那样的端庄木头，她的妹妹大概率也差不离。
谁知却离了大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