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蒋少琛的车就停在了厂门口。
沈明枝刚走出宿舍楼，就看到他倚在车门边等她。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见她出来，他站直了身子，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吃早饭了吗？”他问。
沈明枝摇头，”没来得及。”
蒋少琛从车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大肉包，还热着。”
沈明枝发现蒋少琛是真的很喜欢买大肉包。
虽然她确实爱吃……但是他次次买这个，让她忍不住对他产生刻板印象。
沈明枝伸手接过。
”张教授约的九点，”蒋少琛启动车子，”我们先去研究所驻省城的办事处。”
沈明枝点点头，低头翻看自己准备的资料，刻意避开和他过多交谈。
车开了一段，蒋少琛忽然开口，”枝枝，厂里的事……你其实可以找我帮忙的。”
沈明枝手指一顿，抬眼看他，”我们迟早要离婚的，你别对我付出这么多，省得到时候觉得自己吃亏了。”
”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厂子里几百号工人的生计不是小事。”蒋少琛声音低沉，”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但有些事，还是有人帮忙会好一点的。”
沈明枝抬眸看他，眼神微冷，“你还想帮我什么？你工地上的事情，不办了？整天在我厂外转悠，你那边的事儿，就完全撒手不管了？”
“叶工暂时帮我管着……”
“我们的事情，不是暂时能解决的，你搞清楚你的处境。”沈明枝毫不留情地说。
蒋少琛没再说话，只是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到了研究所，张教授是个五十多岁的学者，戴着黑框眼镜，说话带着浓重的海城口音。
他翻看了沈明枝带来的样品和配方，语气带着些许赞赏，”这个乳化体系做得不错，稳定性比市面上的产品好很多。”
沈明枝松了口气，趁机提出自己的构想，”我们想做一个高端系列，主打天然成分，包装也要更精致。咱们用的是进口的机器，技术是跟得上的，但是……怕出问题，我还是想问问您做这样的产品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张教授点点头，”方向是对的，但天然成分成本高，保质期也短，你们有考虑过吗？”
”考虑过，”沈明枝翻开笔记本，”我们可以用少量天然精油做卖点，主体还是用合成香料控制成本，同时添加抗氧化剂延长保质期。”
张教授露出赞许的神色，”思路很清晰。”他转向蒋少琛，”小蒋，你爱人很有想法啊。”
蒋少琛笑了笑，”她一直很优秀。”
沈明枝手指微微蜷缩，假装没听见，继续和张教授讨论技术细节。
谈完已经中午，张教授热情地留他们吃饭。饭桌上，话题从日化产品聊到了市场趋势，张教授突然问，”小沈，你们厂有没有考虑过出口？”
沈明枝一愣，但马上回答，”出口暂时不考虑了，我想做国产的，把国产的商品推销到全国就行了。”
”其实东南亚市场对中高端护肤品需求很大，”张教授说，”我有几个新加坡的客户，如果你们的产品质量稳定，我可以帮忙牵线。”
这虽然是个好机会，但是她还是拒绝了，”出口流程长，宝丽现在很困难，更需要产品在国内销售的钱度过目前的难关，以后我们的商品更好，我再找您。”
张教授倒也是能理解。
现在正是改革的风口，不少的厂子效益确实没有以前好了，债务也很多。
”我们可以试试。”蒋少琛突然开口，”资金方面，我来解决。”
沈明枝冷静地说，”这不是资金的问题，宝丽的口碑在本地极差，它要做的是用商品先打动本地的客户，再考虑其他。”
蒋少琛看着她，语气也分外冷静，”可是你可以两把抓，工人多拿工资不可以么？”
沈明枝脑子像是被打通了。
也可以这样。
但是多生产意味着要多买原材料，这又是一笔钱。
现在宝丽穷得要死，哪里有这么多钱？就算要贷款，也得等有了收益，银行看到有回款，才会给批啊！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厂门口，沈明枝才开口，”你的建议也不错，但是厂子各项都要钱，你蒋家有多少钱能帮我补贴？我不能肯定一定赚钱，万一全砸进去了，我是不是得卖身还你了？”
蒋少琛叹了口气，”先前的事情是我们蒋家骗了你，我们不好，但是……这次我是真的想帮你的。”
”不用了，你明天好好忙工地的事情，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很难翻身。”沈明枝推开车门，”而且，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厂区，可心里却乱成一团。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不会因为他帮了自己，就选择退让。
下午，孙厂长兴冲冲地找到她，”小沈！好消息！市里要评选优秀企业，如果我们能拿下这个称号，不仅能拿到政策扶持，还有可能获得低息贷款！”
沈明枝闻言，马上询问，”评选标准是什么？”
”主要看产值、创新性和社会效益，”孙厂长搓着手，”咱们的玫瑰雪花膏算是个创新产品，但产值还是太低……”
沈明枝跟他商量，”如果我们能做出高端样品，再拿下张教授说的出口意向书，胜算会不会大很多？”
孙厂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出口？继续赚外汇吗？如果是这样，那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沈明枝打算自己跟张教授谈。
“是今年年底评吗？我们的技术人员还没回来，如果回来了，我保证新产品，肯定能出口的。”她跟厂长说。
孙厂长笑着说，“果然请你是没问题的，这次成功后，我向领导申请，让你当副厂长。”
“一下子把我抬这么高，不怕我摔着？”沈明枝笑着说。
“你有这能力啊，难怪那李安宁愿丢掉那么赚钱的药店，都要跟着你混。”孙厂长的眉眼都是轻松，虽然现在还没大幅度盈利，但是有沈明枝在，他相信，厂子很快会扭亏为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