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前。
这里是楚家家主，楚天雄的书房。
深夜时分，书房内，依旧亮着灯。
显然，楚天雄还未休息。
楚清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进来。”
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楚清推开门，走了进去。
方荡紧随其后，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房内的景象。
书房布置得古朴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
主位上，一个身着锦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端坐着。
正是楚家家主，楚天雄！
他看到楚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方荡，眉头微微一挑。
“清儿？方丹先生？这么晚了，有事？”
楚天雄的声音，带着几分探寻。
楚清走到书桌前，微微躬身行礼。
“父亲。”
随即，她侧过身，看向方荡，然后又转向楚天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父亲，方丹先生……不，是方荡。”
她直接说出了方荡的真名！
方荡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楚天雄的眼中，精光一闪！
方荡！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落霞城之事，他早有耳闻！
那个以一己之力，搅动风云，斩杀落厉添的狠角色！
原来……
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楚天雄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向方荡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更加……
审慎！
“方荡小友……”
他缓缓开口，语气意味深长。
楚清没有理会父亲的震惊，继续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
“方荡，他想……代表我们云烟城楚家，参加即将到来的……皇城种子大战！”
！！！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激起了千层浪花！
灯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地投射在古朴的书架和墙壁上，如同此刻交织的复杂心绪。
楚家的荣光……方荡会亲自取来。
这话语中的自信，几乎凝成了实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回荡在楚天雄和楚清的耳边。
楚天雄目光灼灼地看着方荡，那是一种看到了稀世珍宝，又带着审视与考量的复杂眼神。
他相信方荡有这个潜力，甚至，可能有远超他想象的能力。
清韵丹便是明证！
那绝非寻常炼丹师所能炼制！
而方荡之前在落霞城的传闻，虽然模糊，却也隐隐指向了某些惊天动地的变故。
这个年轻人，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可能隐藏着滔天巨浪。
方荡迎着楚天雄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句承诺，不过是随口一提。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与之前承诺截然不同的意味。
“楚家主的好意，方某心领。”
他缓缓说道，目光扫过书桌上那盏跳动的油灯。
“至于种子大战的奖励……”
他的嘴角，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冰冷的……
战意！
“……方某，其实并不看重。”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微微一滞。
楚天雄眼神一凝，就连一直带着欣喜笑容的楚清，脸上的表情也僵了一下，美眸中露出不解。
不看重奖励？
皇城种子大战，那是整个王朝年轻一辈的巅峰盛会！
每一次大战的奖励，都足以让任何一个一流势力眼红心跳！
功法秘籍，可能是失传已久的绝学！
神兵利器，可能是上古流传的神兵胚胎！
天材地宝，更是有洗髓伐脉，助人突破瓶颈的逆天之物！
甚至，还有可能得到皇室的青睐，一步登天！
如此种种，方荡竟然说……
不看重？
楚天雄活了这么多年，自认阅人无数，见过形形色色的天才，也见过各种各样的野心家。
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权势，有人图美人。
但他从未见过，有人面对皇城种子大战这等泼天富贵和机缘，能够说出“不看重”三个字！
这要么是故作清高，要么……
就是有着更加……
令人难以理解的追求！
楚天雄不动声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哦？”
他语气带着一丝探寻，“方小友此话怎讲？”
“难道那诸多足以让灵境强者都动心的奖励，在你眼中，竟一文不值？”
方荡摇了摇头，目光从油灯移开，落在了楚天雄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上。
“价值连城，自然是真的。”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虚伪。
“只是，那些东西，于我而言，并非首要。”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锋芒，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兵！
“我更想知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如今的我，站在年轻一辈中，究竟处于何等层次！”
“那些所谓的皇城天骄，所谓的仙选血脉，所谓的世家麒麟子……”
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幽冥深处凝结的寒冰！
“究竟，有几分真材实料！”
“我更渴望的，是与他们……”
“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用他们的失败，来印证我的道路！”
“用他们的绝望，来磨砺我的锋芒！”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楚天雄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终于明白了！
方荡所求，并非外物！
他所求的，是对手！是战斗！是验证！
他要以整个皇城年轻一辈的天骄为磨刀石，来磨砺他自身这柄复仇之刃！
这是何等狂妄的念头！
又是何等……
令人心惊胆战的野心！
楚天雄看着方荡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和冷酷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热血沸腾，也曾渴望与天下英雄争锋。
但与眼前这个年轻人相比，自己当年的那点豪情壮志，简直如同萤火与皓月争辉！
这家伙，根本不是想要在种子大战中获取什么。
他是想将整个种子大战，变成他一个人的……
狩猎场！
楚清在一旁，听得心神摇曳，看向方荡的眼神，充满了异彩。
她就知道！
这个男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世俗的奖励！
他要的，是踏着所有天才的尸骨，登上那无人能及的巅峰！
这种纯粹而极致的追求，带着一种毁灭性的魅力，让她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楚天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
他再次审视着方荡，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心狠手辣，血脉逆天，天赋惊人，如今，又加上了这份无视一切外物，只求一战的纯粹武道之心！
可怕！
太可怕了！
这样的存在，若是敌人，必将寝食难安！
但若是盟友……
楚天雄的眼中，精光爆射！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方荡之名，响彻整个皇城，甚至整个王朝！
而他楚家，将伴随着这个名字，一同……
崛起！
“好！”
楚天雄再次一拍桌子，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赞赏！
“说得好！”
“这才是我辈修士该有的气魄！”
“什么功法奖励，什么神兵利器，终究是外物！”
“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永恒的真理！”
“方小友能有此等见识和决心，老夫……佩服！”
他看向方荡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有潜力的合作者，而是带着一种……
近乎平等的尊重！
甚至，隐隐还有一丝，前辈对于惊才绝艳后辈的……
激赏！
“既然如此，”楚天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方小友一心向武，心无旁骛，这自然是好事。”
“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儿。
楚清被父亲这眼神一看，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跳，脸颊竟微微有些发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避开了方荡看过来的视线。
方荡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楚天雄这只老狐狸，又要耍什么花样？
只听楚天雄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方小友，你年纪轻轻，便要孤身一人，面对皇城那等龙潭虎穴，其中的艰险，可想而知。”
“虽然你有惊天实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很多时候，身边若能有一个知心之人，为你打点内外，分忧解难，那便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你更能专注于修炼和战斗。”
楚天雄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味道。
“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独木难支啊，方小友。”
方荡心中冷笑。
绕了半天，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他倒要看看，这楚天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家主有话不妨直说。”方荡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楚天雄哈哈一笑，仿佛方荡的直接正合他意。
“快人快语！老夫就喜欢方小友这爽利的性子！”
他捋了捋胡须，目光再次看向楚清，这一次，眼神中的满意和慈爱，毫不掩饰。
“方小友，你看……”
“老夫这女儿，楚清，如何？”
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书房之中！
楚清猛地抬起头，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眼中充满了震惊、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
慌乱！
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
会当着方荡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这简直……
太突然了！
太……
让人猝不及防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反驳，或者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尴尬的局面，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羞赧地再次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心如鹿撞，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方荡也是一怔。
饶是他心性坚韧，也被楚天雄这突如其来的“说媒”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娶楚清？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楚清的聪慧、果决、以及那份不计回报的信任和支持……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女子。
无论是容貌、心智、还是身份地位，都堪称顶尖。
若是换做寻常男子，能得楚家家主亲自说媒，将如此明珠许配给自己，恐怕早已欣喜若狂，纳头便拜了。
但是……
方荡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痛楚的光芒。
刘恋那张曾经让他迷恋，最终却带给他无尽痛苦和死亡的脸庞，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背叛的滋味，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对于如今的方荡而言，已经不再是美好的象征，反而更像是一种……
需要警惕和远离的存在！
更何况，他现在满心都是复仇！
流星城的韩家！韩飞！刘恋！
这些仇恨，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心！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儿女情长！
他的未来，注定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都可能被卷入这无边的漩涡，最终……
粉身碎骨！
他不能，也不愿，将楚清这样的人，拖入自己的地狱！
这并非怜悯，而是一种……
经历过极致痛苦后的，自我保护和对无辜者的疏离。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和……
尴尬。
楚天雄依旧带着那老谋深算的笑容，看着方荡，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抛出了这个诱饵，或者说，这个饱含深意的“橄榄枝”。
他相信，没有几个年轻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美人在侧，强大的岳家支持……
这简直是走向人生巅峰的捷径！
只要方荡点头，那么他与楚家的关系，将不再仅仅是供奉客卿那么简单。
而是真正意义上的……
自己人！
他将彻底融入楚家，成为楚家未来蓝图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楚天雄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方荡。
或者说，他低估了那场死亡与重生，给方荡带来的，究竟是何等深刻的改变。
方荡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去看楚天雄，也没有去看那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的楚清。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盏摇曳的灯火上。
火光跳动，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的喜悦或者意动，只有一片……
古井无波的平静。
以及，平静之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冰冷。
过了许久，就在楚天雄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有些挂不住，楚清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
方荡，终于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也更加……
淡漠。
“楚家主，抬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