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
某个不知名的村落。
暴雨前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妇人跪在龟裂的田埂上,怀中三岁稚童的哭声像把钝刀割着围观者的耳膜。老道玄色法衣上在烈日下泛着血光,枯枝般的手指掐住孩童后颈时,青紫的指痕与村口古槐的裂痕如出一辙。
“大人,仙长,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女人想要抱住老道的腿祈求,但是不敢弄脏老道的法衣,只能跪在地上磕头。
\"此子命格至阴,正合龙王娶亲。\"拂尘扫过孩童天灵盖,老道袖中滑出半截青铜钉,\"待贫道取他囟门骨炼作聘礼......\"
老道笑着捏捏胡子,看着手中哭喊的小家伙。
“要是大仙不满意,你们这山脚脚如何求的来雨?没有雨,你们来年如何养活自己的一家妻儿老小?”
“不,仙长,我来顶替我的娃儿……”女人此时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抱住老道的腿,一片泥巴溅到老道身上。
“大胆!竟敢冲撞仙人!”
周围的青壮挥舞手中的武器,向着女人的手臂背后甩去,只是女人死死抱住老道的腿,不愿松开。
“大人……”
“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此时青壮突然停了手,围观的人群也停止了喊叫,都静下来看着拄着拐杖走来的老者。
“父母官,求求老爷救救——”
女人眼里闪起了光,似乎看到了自己孩子生的希望。
“打断她的胳膊。”老者只是简单瞥了一眼,“让她冲撞仙人。”
妇人突然暴起,十指深深抠进老道腿骨。法衣下摆的云雷纹沾了泥浆,瞬间化作狰狞鬼面。里正龙头杖重重杵地,二十余根枣木棍应声落下,骨裂声混着疯妇的嘶吼惊飞满山寒鸦。
痛苦的哀嚎,肉体的伤害远不及看着自己孩子走向死亡的伤痛。
随着几声卡巴声过后,女子双手垂在地上,脸被人用棍棒按在泥土里,眼睁睁看着老道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
“仙人,这是今年的奉养。”拄着拐杖的老者换了一副面孔,讨好的指着身后跟着的一车礼品。
“善,随后带到我的洞府里。”老道不屑的看了女子一眼,挑衅的摇了摇自己手中抓着的孩子。
“来年,你们村定会风调雨顺。”
“不……还我的孩子……”
女人奋力挣扎却没有一点作用,只是徒劳的吃了一嘴土。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的丈夫是为村落打井而死,凭什么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的邻里街坊平日都是那样的友善,怎么今日全都换了一副面孔?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平日积德行善,老天爷不下雨和自己孩子有甚关系?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引来的答案,就在周围的人群中。
“谁叫你是一个寡妇?反正都要交一个孩子上去,谁叫你好欺负呢?”
“只希望仙人收了这孩子,就不能收我家的了。”
“可恶,这女人这么如此不识时务!”
这一刻,女子才明白,自自己的丈夫死去的那一刻,自己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女人停止了挣扎,背后压迫她的人也纷纷转身离去,老道也早已不见踪影。
村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失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
自那以后,女人就好像疯了,逢人便问自己的孩子去哪了,天上什么时候下雨。
不过这样的场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一段时间后,天上还是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村里的老者又请来了仙人,在全村勒紧裤腰带送出足够的礼品后,仙人掐指一算。
“这是龙王有了孩子,但是还缺一个乳娘,不然小孩子吃什么?”
于是,悲剧又一次上演,疯女人被村里人推了出去,她被绑在木板上,送进了仙人的洞府。
说来奇怪,送走疯女人的当夜里,便下了雨。
不过是百年难遇的雨。
雨水之大,超乎想象,村里的人不得不抛弃自己的住所,顺着山路往上爬,直到站在了仙人的洞府前。
“仙人?我等可否前来避避雨?”
老者对着空荡荡的山洞行礼,不过却没有一点回应。
老者使了个眼色,几个青壮拿着火把进去,只看见了疯女人的背影。
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金杯,诡异的回头看着来者。
“看,我的娃儿。”
那一夜的雨很长,长到没有人走出那场雨。
多日后,当路过的客商来到时,只发现全村70多口人无一人活着。
整个村庄变成了人间地狱,每个人都双眼睁大,像是看到了恐怖的场景。
巧合的是,儿童的死相都是失去了头盖骨,至于成年人则是被扯断了双臂,头被生生嵌进了土里。
“……”
二十一世纪。
苏婉清的家里。
两个女人惊讶的看着顾不言,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害怕。
“你是怎么知道的?”江之晚疑惑的看着桌上的图片,明明作为机密没有告知任何人。
“太阳底下无新事。”顾不言耸耸肩,类似的事情见多了,就会有一种感觉。
当然,顾不言也没有蠢到说:“愚蠢的现代人,我可是明朝的除妖师,专业对口能不知道吗?”
“奇怪,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见多了。”江之晚的疑惑更深了,又想起苏婉清曾说的经历,“真是个怪人。”
“好啦好啦,这也是人家的本事。”苏婉清挽住江之晚的胳膊,“就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一会他又要说自己是明朝锦衣卫了。”
“噗嗤——”江之晚喝下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乐乐的看着顾不言。
“你真的是明朝的锦衣卫吗?”江之晚打量着顾不言。
“是,我是千户。”顾不言深吸一口气,想当年自己走到哪别人都是毕恭毕敬,到了如今怎么有一种被调侃的感觉。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你看看,我能不能当个锦衣卫。”江之晚站在顾不言面前,摆出拳击的架势,还顺带着露了几手。
不过就那种三脚猫伎俩,顾不言认为,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晚晚!你怎么还玩起来了!”苏婉清一把抓住江之晚,将后者按在沙发上,“单位叫你来就是来玩吗?”
“嘿嘿,那倒不是。”江之晚吐吐舌头,将材料都交给苏婉清后叮嘱道,“现在杯子的年限已经知道了,至于主人是谁,就得苏大小姐这个专业人士去做咯!”
说完,江之晚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在门口向着苏婉清摆摆手,临走时还坏笑的看看苏婉清,留下一句:
“单位那边我会去说的,你要注意身体。”
“注意-身体!”
顾不言一头雾水,回头看着红脸的苏婉清。
“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