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幕笼罩着长安城。
宵禁的命令下达之后,整座城市一片寂静,只有金吾卫军士巡逻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
在一众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李亨的车驾向着京兆府疾驰而去。
昨天傍晚,李亨骑马经过宣阳坊时,竟然遭到了不明人员的行刺。因此,今晚出行,护卫的力量增加了几倍。
骑兵在前开道,步兵紧紧环绕车驾。这些卫士个个身姿挺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再出现任何意外。
他们心里清楚,意外可以发生一次,绝不能发生第二次。太子殿下没有追究他们昨天的失责,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京兆府外,广平郡王李俶和代理右相裴冕率领一众官员早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多时。
作为代理右相的裴冕神色凝重,目光坚定,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而李俶的脸上,时而有些兴奋,时而又是担忧,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稳。
京兆府周围早已戒严,士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个区域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军士们冷峻的脸。
京兆府的衙役们早就退到了一边。因京兆府内部有可能出现奸细,李浚万万不敢冒险,让他们能近距离接触到太子殿下。
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他和京兆府一干人等的头颅,还不够龙武卫和神策军砍的。
车驾缓缓停下,李亨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京兆府大堂。
大堂内灯火通明,张垍、张钧、阚韬和李克渝等一干囚犯被押解在堂下。
李亨落座后,众人才按照京兆府事先排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亨用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
只见李克渝光着头,却是满脸横肉,眼神中透着一股凶狠与顽固。
张钧也是一脸的决然。方才射向张垍的那一箭,就是他亲手射出去的。为了心中的执念,他已经全然不顾兄弟之情。
张垍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太子殿下,臣罪该万死。罪臣被安禄山那叛贼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一时糊涂,犯下这弥天大罪。”
“罪臣愿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殿下,念罪臣乃圣上驸马的份上,只求殿下能恕罪臣一死。”
“住口!亏你还有脸提起驸马二字!”听了张垍的哭诉,李亨顿时怒火中烧。
“太子殿下,罪臣知错了!请殿下给罪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张垍哭喊着,不停地磕着响头。
“张垍,你个软骨头!没想到,我们张家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软蛋!”张均破口怒骂。
“张钧,你这个叛贼,竟然还有脸说我!圣上和太子殿下对我们张家有天高地厚之恩。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安禄山,还将我拉下水!”张垍回骂道。
“天高地厚之恩?你忘了,武则天是怎么将折磨先父的吗?先父因仗义执言,就被武则天流放到岭南,差点客死钦州。这些你都忘了吗?”张钧怒斥道,“我恨不得将这老妖婆扒出来,挫骨扬灰!”
原来,张易之兄弟陷害宰相魏元忠,张说为其说情,被武则天一怒之下流放到钦州。
“那又怎么样?”张垍反驳道,“中宗皇帝复辟后,就将先父召了回来。先皇更是任以要职,百般恩宠。当今圣上更是两度令先父为相,我张氏可谓荣耀一时。”
“若不是你威胁恐吓于我,我岂会猪油蒙心,投靠安禄山那老匹夫?”
这一次,他不敢再说尚公主之类的话了。
“太子殿下,罪臣愿意详细说出安禄山叛军的情况,尤其是城中余孽的部署,还有与外界勾结的内幕。”张垍叩首说道。
李亨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且说来,本宫自有决断。”
张垍颤抖着嘴唇说道:“禀殿下,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后,其内部矛盾重重。安庆绪与史思明之间争权夺利,互不相让。”
“而在长安城中,我们原本接到的命令是潜伏下来,等待时机里应外合。”
“城中有多处秘密据点,用于藏匿人员和物资,但经过李浚府尹和李藏用将军的围剿,大部分已被捣毁。”
“我听闻安禄山曾派人前往吐蕃,已多次互遣密使,似乎在商议合作,意图在军事上相互呼应。”
“安禄山老匹夫妄图借吐蕃牵制朝廷兵力,以便其在中原战场肆意推进。”
“具体情况如何,罪臣实在不知,只有安禄山老匹夫的亲信知晓。”
安禄山勾结吐蕃?这倒是闻所未闻。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李亨,半天说不出话来。回纥那边,他已经派李泌前去游说,应该不会趁火打劫。
如果吐蕃趁机北上、东出,攻击安西、陇右、剑南,甚至勾连南诏,那就成了大唐西部最大的祸患了。
是时候派人深入吐蕃探查虚实了,李亨心中暗自思忖。能否稳住吐蕃,事关大唐的生死存亡。
可派谁去合适呢?此人不仅要有勇有谋,还需精通吐蕃的风土人情与政治局势。
他想了好一会,一时却难以抉择。
裴冕见太子面露难色,知道太子心中所想。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太子殿下,老臣以为鸿胪寺少卿崔汉衡可担此任。”
“他曾多次与吐蕃使者打交道,对吐蕃之事颇为了解,且为人机敏沉稳,定能不辱使命。”
李亨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裴总宪,那就劳烦你去安排吧。”
裴冕领命后退回座位。
李亨将目光转向张钧,怒斥道:“张钧,你身为大理寺卿,朝廷要员,不思报国,却叛国投敌,真是岂有此理!今日若不坦白,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钧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李亨,莫要再费口舌,我张某人既已追随大燕皇帝,就没打算回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李亨心中万分恼怒,恨不得亲自宰了他。
他忍了忍,转向阚韬,呵斥道:“阚韬,你身为大唐军人,当知忠义二字?你竟然助纣为虐,反叛天下,为祸一方,现在有何话可说?”
阚韬面露犹豫之色,心中权衡着利弊。作为指挥此次潜伏行动的兵马使,他深得安禄山的信任。当他还是一名队正时,安禄山就是他的上司。是安禄山一路提拔,才有了他的今天。
但现在他已落入李亨之手,自是陷入绝境。如果继续顽抗,不仅自己性命不保,一旦将李亨激怒,势必会累及其他人。
如今,潜伏任务失败,不论自己开不开口,留在洛阳城中的家眷都会被安禄山斩草除根。安禄山此人向来心狠手辣,这种事他铁定做得出来。
好在次子跟随自己潜伏在长安,若能以自己一死换得儿子一线生机,他也就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