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胆下了城楼,来到城墙上,瞄了好一会,终于选中了一辆投石车。他闭着左眼看了又看,感觉这辆投石车正好对着叛军中军。
他让人换上二十斤的石弹,一炮打过去,发现石弹落点太远,打到了叛军阵后,只激起一团尘土。
按照正常的布置,蒙德苒应该安排护卫后方的部队。但他清楚,唐军没有实力出城袭扰他的后方,而且有王泗翀的骑兵护卫侧翼,根本没必要设置后卫部队。
“再来!”石铁胆让军士们将配重的高度降低一点,重新装上石弹,又是一炮打了过去。
“石校尉,近了一点,打到人群中去了。”一名负责观察的军士大声禀报道。
“再来!这次将配重提高一点点!”石铁胆喊道。
军士们用绞盘一点点将配重提了起来,绳索紧紧绷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再高一点!”石铁胆喊道。
军士们又往上提了一点点。
“太高了!再往下放一点点。”石铁胆又喊道。
军士们又操作绞盘,将配重往下放了少许。
“好!卡住,装弹!”调整好了配重的高度后,石铁胆让军士重新装弹。
他在心中默念着,列祖列宗保佑,这一炮一定要打中目标。
若是能一炮打死对面的主将,这就是天大的功劳。
自古以来,功莫大于先登、夺旗、陷阵、斩将。
虽然他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东汉末年关羽和黄忠斩将封侯的故事。
“一,二,三,发射!”石铁胆重重一挥拳,随着军士拉开插销,投石车主臂在配重的拉动下,迅速弹了起来,将石弹抛了出去。
“石校尉,打中了!这次打中了!”负责观察的军士兴高采烈地呼喊道。
“好!就按这个高度,再打一炮!”石铁胆听了非常高兴,生怕没有打到叛军主将,命令军士们继续开炮。
这一炮确实没有打到蒙德苒,只打死打伤了几名亲兵。
第一发石弹飞过来时,正好落在蒙德苒身后不远处。听到轰隆一声响,蒙德苒往后一看,地上被砸了一个坑,那石弹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见唐军的石弹能打那么远,蒙德苒不由得一阵心惊。很显然,这枚石弹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蒙德苒见状,迅速往左侧移动了二三十步。因只有少数几名亲兵跟着他一起移动,所以城上的靖难军并没有发现,蒙德苒已经开溜了。
第二枚石弹砸在人群中,将几名军士砸得血肉模糊。不过,这里没有被唐军的箭矢覆盖,后排的军士很快就顶了上来,稳住了阵型。
第三枚石弹落在亲兵中间。如果蒙德苒没有提前溜走,极有可能在劫难逃。
看着躺在地上的亲兵,有的命丧当场,有的痛苦哀嚎,蒙德苒感觉自己的胆都要裂开了。
不多时,第四枚石弹又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上一枚石弹的同一位置。因那些幸存的亲兵此时已经散开,这枚石弹并没有造成伤亡。
蒙德苒忖道,唐军武器如此凶猛,光靠血肉之躯去硬扛,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暂缓进攻时,田承嗣的传令兵就赶了过来:“蒙将军,大将军命你部速速撤退五百步!”
蒙德苒闻言,简直就是久旱遇甘露,随即让旗兵传令,后撤五百步,与骑兵汇合。
“颜大人,叛军退了!”几名亲兵见状,兴高采烈地喊道。
颜真卿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众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城墙上。
此时,城墙上的军士们也欢呼了起来:“叛军退了,叛军怂了,我们打赢了!”
姜行义、石铁胆、长孙博文也是无比兴奋。方才见叛军已经架好了木桥,心中为之一震,生怕叛军过了护城河,架起云梯。
他们很清楚,这些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军士是很难进行接触战的。一旦和叛军面对面交战,他们就会心慌,极有可能溃散。
见叛军主动后撤,三位校尉都松了口气。
“继续开炮,用二十斤、三十斤的石弹,追着打!”颜真卿见众人只顾着欢呼,大声提醒道。
校尉们这才反应过来,迅速组织军士们操纵投石车,进行炮火追击。
叛军确实训练有素,虽是在退却,阵型却一点都不乱。突进时一步一步往前走,后撤时也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始终没有将最薄弱的部位暴露在唐军面前。
虽然遭受炮火追击,不停地有人被石弹砸中,却没有一人掉转身子溃逃。
颜真卿看在眼里,也不免心头震颤。久闻安禄山的老兵井然有序,临危不惧,今日一战,可见一斑。崔乾佑之所以选田承嗣做前锋,田承嗣之所以让蒙德苒打头阵,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很清楚,叛军虽然退了,但并非是被自己打败了,而是这些新武器、新战法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将他们打懵了。
稍稍退却之后,必定会改变战术,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不过,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让苦战半日的军士们轮流卸甲休息。
这时,百姓们将一桶桶凉茶和稀饭都抬了上来。
“壮士们,辛苦了!喝碗茶,吃点稀饭。”为首的一个老人说着,将满满一碗茶递到一名军士手中。
军士结果茶碗,仰起头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还觉得不解渴,又喝了一大碗,才心满意足地将茶碗还给老人。
他们都是京兆府组织起来的老百姓。城上在打仗,城里也在打仗。
在头领们的带领下,老百姓们有的烧水,有的熬粥,有的运送箭矢与石弹,有的则帮着军医抢救伤员。
城上的仗才打完,他们就将凉茶和稀饭抬上城墙,供军士们享用。
此时,一部分军士已经脱了铠甲,坐在此前搭建的帐篷内,接过百姓们送来的凉茶和稀饭,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许多帐篷都已经被叛军抛射的箭矢穿透,阳光从破洞的地方漏了下来,照在军士们的脸上。
颜真卿接过亲兵递上来的凉茶,也和军士们一样大口喝了起来。
“这一仗打得怎么样?”颜真卿大声问道。
“颜大人,这一仗打得太舒畅了!”一个操作床弩的军士大声回答,“这一箭射过去,叛军非死即伤,真是解气!”
“颜大人,小的也觉得,这一仗打得特别过瘾。”一个操作投石车的军士也大声说道,“没想到,叛军那么不经打!”
颜真卿听了,一个个报以微笑。此时此刻,哪怕是轻敌一点,都比士气不振来得好。
他清楚,这些亡命之徒并非缺乏战斗力,而是缺乏战斗的经验与死战不退的勇气。经过这一次战斗的磨砺,他相信,不少军士很快就会适应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