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阳宗残破的牌匾上,朱漆混着血水蜿蜒成溪。
林逸背着昏迷的沈轻轻踏过山门,脚下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不是雨水,而是某种半凝固的胶质物。
他俯身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护山大阵的阵纹正在融化,青玉地砖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肉芽,每一颗肉芽顶端都裂开细小的口器,贪婪吮吸着雨水。
“这些是魔苔。”
顾清雅用断剑挑起一块胶质物,冰霜顺着剑身蔓延,却在触及肉芽时被反噬出焦黑的痕迹。
“《九洲异闻录》记载,唯有古魔陨落之地才会滋长此物。”
话音未落,山道拐角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三名巡逻弟子以扭曲的姿势爬来,他们的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后脑裂开的肉洞里伸出暗红触须。
最前方的弟子突然张嘴,喉咙深处传来黑袍魔修的狞笑。
“小友倒是博学,可惜这满山魔苔,都是为迎接魔主睁眼准备的贺礼!”
林逸甩出黄明圣轮,金光将魔化弟子拦腰斩断。
黑血喷溅在石阶上,竟催得魔苔疯长成肉毯,朝着三人裹挟而来。
沈轻轻在颠簸中苏醒,腕间魔纹已爬上锁骨。
“往坤位走……后山禁地的生气在减弱!”
顾清雅剑锋一顿。
这个向来跋扈的师妹眼中,此刻翻涌着诡异的暗金色流光。
那正是被魔气侵蚀的天命气运在挣扎。
禁地石门被血苔糊住,缝隙间渗出腥甜的雾气。
林逸以圣轮劈开封印,腐臭中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青阳子盘坐在七星灯阵中央,道袍下摆已与地面生长的肉瘤融为一体。
最骇人的是他的左臂皮肤褪尽,白骨上缠绕着银丝,每一根丝线都钉入虚空,拉扯着七具从地底浮出的青铜棺椁。
“乾坤倒悬,魔星冲日……”
青阳子抬头,右眼瞳孔化作琉璃般的晶体,内里封印着一簇跳动的金焰。
“问道剑阁的观星台昨夜崩塌,北极星位现出一道裂隙。”
林逸顺着师尊的目光望去,禁地上空的雨幕中隐约有猩红流转。
那不是闪电,而是天穹裂痕渗出的魔光。
顾清雅突然闷哼一声,凝寒剑脱手坠地剑柄镶嵌的冰魄珠正在变黑,表面浮现出与沈轻轻脖颈处相同的魔纹。
“蚀骨魔尊的棺椁在颤动!”
沈轻轻突然尖叫。
她腕间魔纹迸裂,金红血珠溅在最近的青铜棺上。
棺盖轰然炸开,一具仅剩半身的骷髅踏出血雾,骨掌每块关节都刻着逆卍字符。
林逸的圣轮与骨掌相撞,金光竟被腐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青阳子暴喝一声,银丝自断臂处激射而出,将魔骸牢牢锁住。
“带她们去天机崖!初代宗主留下的万象晷能暂时……”
话未说完,另外六具棺椁同时震颤,胭脂棺中探出的赤色指甲划过银丝,青阳子半边身躯瞬间碳化。
“师父!”
林逸的金光与魔气绞作一团。
混乱中,沈轻轻突然咬破舌尖,以精血在虚空画出青阳宗禁符。
血符印上胭脂棺的刹那,棺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哀嚎。
“林玄机负我!你们这些徒子徒孙都要偿命!”
顾清雅趁机掷出凝寒剑。
剑身贯穿魔骸眼窝的瞬间,她眉心冰晶纹路大亮,整个禁地温度骤降。
魔苔在极寒中龟缩,却在地面结成诡异的图腾那是一只半睁的血眼,瞳孔位置正好对着天穹裂隙。
“走!”
青阳子残存的右臂突然炸开,银丝化作锁链缠住三人腰际,将他们抛向东方。
林逸在疾风中回头,最后看到的画面令他血液冻结,师尊的脊椎破体而出,与银丝编织成骨牢,将七具魔棺死死扣在地脉深处。
而骨牢缝隙间渗出黑雾,隐约凝成黑袍魔修的轮廓,正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
天机崖底,雾气凝成胶状。
沈轻轻蜷缩在岩缝中抽搐,魔纹已蔓延至太阳穴。
她突然抓住林逸的衣襟,眼中暗金与血红交替闪烁。
“师兄可知,为何我总能提前感知危机?”
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纹着半枚玉简与万象晷上的血色玉简一模一样。
顾清雅以剑为笔,在岩壁刻出卦象。
“坎上坤下,水地比。这是献祭之兆。”
林逸抚过崖壁的刻痕,玄黄圣体的金光唤醒沉睡的算筹符号。
符号如活蛇游走,最终拼出一幅星图:中央赤星被黑雾缠绕,周围七颗辅星的位置,正好对应青阳宗禁地的七具魔棺。
当他的指尖触到代表北极星的符号时,岩壁突然塌陷,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晷仪。
晷盘上三百六十枚玉简悬浮流转,每枚简片都映出人影。
林逸在其中看到自己与妖兽搏杀的画面,而旁边刻着“沈轻轻”的玉简正在碎裂,内里浮现的却是风则行将魔种植入她丹田的场景。
“原来如此。”
林逸割破手掌,将血抹在晷心,“万象晷是因果之镜,我们每个人都是话本里的提线傀儡!”
晷盘疯狂旋转,所有玉简炸成光瀑。
三人被卷入幻境,看到了被抹去的真相!
两千年前,初代宗主林玄机在时空乱流中捡到半卷天书。
书中预言此界将亡于魔星凌日,唯一生机系于“异数”。
他以天书残页炼成万象晷,将自身魂魄撕成两半:一半镇守青阳宗,另一半投入轮回,成为代代相传的“穿书者”。
而沈氏血脉根本不是天命所钟,他们是林玄机培育的活体阵眼,用血肉温养着封印魔主的最后一道枷锁。
“所以系统所谓的任务,实则是万象晷在修正因果线……”
顾清雅七窍渗血,冰灵圣体与魔纹的对抗让她识海濒临崩溃。
沈轻轻突然诡笑起来,魔纹在眉心聚成竖瞳。
“林师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把顾师姐献祭给万象晷,就能……”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黑袍魔修从虚空踏出,手中托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跳动的眼珠。
“时辰到了。”
他将眼珠抛向天际,笼罩修真界万年的天道屏障轰然炸裂。
众人抬头望去,漆黑的裂缝中垂下无数肉须,每根肉须末端都粘着一具修士的尸骸正是各派失踪的长老!
林逸的识海在此刻沸腾。
系统界面崩解成血色漩涡,浮现出终极任务:【弑神者,当斩因果】。
他握住顾清雅冰凉的手,黄明圣轮在掌心哀鸣。
而在他们身后,沈轻轻被万象晷的晷针刺穿胸膛,三百六十枚玉简如蝗虫钻入她的伤口。
“不——”
沈轻轻的惨叫与天穹裂缝中的低语共鸣。
金红血柱冲天而起,在云端绘出庞大的逆阵。
林逸终于明白初代宗主的孤注一掷:万象晷要的不是封印,而是以天命之血为引,将穿书者与书中人熔铸成弑神的刃!
暴雨在血阵成型的瞬间倒流。
魔主之眼流下漆黑脓血的刹那,顾清雅的断剑与林逸的圣轮同时刺入阵眼。
冰霜裹着金光顺着肉须逆流而上,所过之处空间坍缩成虚无。
黑袍魔修在崩塌的悬崖边缘化作飞灰,最后的嗤笑混在风里。
“魔种已种在光阴长河……下一个千年再见……”
当最后一丝魔气消散时,万象晷碎成齑粉。
沈轻轻躺在玉简残骸中,心口插着半枚血色玉简。
顾清雅的白发垂落肩头,凝寒剑的裂痕里淌出金红液体。
林逸抬起遍布裂痕的手臂,发现玄黄圣体的金光中混入了丝丝黑气。
远山传来晨钟,却再无人敲响。
雨后的青阳宗废墟上,幸存的弟子用断剑挖掘同袍,没人注意到岩浆翻涌的深渊里,一具刻着“林玄机”名讳的青铜棺正在上浮。棺盖缝隙中伸出的,是缠绕着银丝的白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