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了他一眼,气恼道:“世子一向流连花丛,惜儿自然是没有你有经验的。”
他怔了下,“我没有。”
我才不信,“若没有,我怎么会在倚红楼里遇见你?”
——而且你还来了那么多次呢。
他无语,脸上少见的露出了尴尬而懊恼的神情。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确实只亲吻过你一人。”他终于开口,“而且我以后也绝不会再去青楼的。”
其实我仍不太相信,但他说得倒是郑重其事,我就配合着点头,“好吧,世子一言九鼎……”
“你喊我什么?”他突然重重捏住我的下巴。
我急忙改口,“熠哥哥……”
“再喊一遍。”
“熠哥哥。”
“再喊一遍。”
“熠哥哥。”
在我喊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满意了,起身抱着我进了房,然后拥着我一道在床上睡下,亲了亲我的脸,“陪我睡一会儿吧。”
什么?
这是大白天啊。
我结结巴巴地说:“万一秋淳夏漓她们进来了,不好吧……”
“她们不敢进来的,”他不以为意地一笑,伸手扣住了我的身子,“说好了你今日要哄我睡觉的,想赖账不成?”
“……”
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伸手从他的腰上环过去,然后用手掌在他的肩背上轻轻地拍着,柔声说:“好吧,熠哥哥累了,快休息一会儿吧,惜儿给你拍背,一直拍到你睡着,行吗?”
他笑着注视着我,眸光明亮得不可思议,我见他似是很欢喜,便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娘亲拍我的背一样。
最后我并不知他有没有睡着,因为我自己已先睡着了。
大概是他的怀抱太暖和,太令人安心,似乎一切的烦恼都离我而去,所以我放下戒备,很容易地便安然入眠。
一一一
时光是宁静悠然的,尤其是刘知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
为我画眉,为我戴簪。
一道看书,一道画画。
抱着我去庭院晒太阳。
陪我喂池里的锦鲤。
一起逗笼里的鸟儿。
我抚琴时,他亦会用笛声与我合奏。
我上药时,他握着我的手软语安慰。
每日里,他都会想出各种花样儿来逗我开心。
就比如说今日,我说我好久未曾去戏园子看戏了,他便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别院里表演。
角儿们水袖翩翩,身段优美,浓妆重彩,一吟三叹。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算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很美的唱词,我窝在刘知熠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好似不知不觉之中,我落下泪来,仿佛我所经历的一切,便如唱词中一般,它劝我,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惜儿怎么哭了?”刘知熠温柔地抚着我的乌发。
我说:“这出戏唱得太好了,令我感动落泪。”
他道:“前尘今世,早悟兰因,惜儿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我低声说:“若我前世娇蛮任性,伤了一个人的心,他会怪我么?”
“不会,”他紧紧拥着我,紧到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没有人会怪惜儿的,因为惜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或许是吧。
可惜刘知熠真的太忙了,在安州陪我六七日后,便又要回临京去了。
他受圣上器重,政务缠身,我已经连着几个晚上看见有加急的快马送来密函,也看见他坐在书房里批阅许多急件,我想他真的是恨自己分身乏术吧。
所以当他有些歉然地对我说,圣上宣他回临京去处理要务时,我便乖巧而体贴点头,温柔道,嗯,你去吧,我会养好伤的,你别担心。
他说他会尽快赶回来,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可是我很矛盾,其实我已有些怕再见到他了。
他好似海水中的漩涡,渐渐地将我卷入其中,我挣脱不开,即将被吸附进去,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我竟移情别恋了么?
但是梧哥哥才是我的未婚夫呀,是爹爹娘亲在生前便已定下的亲事。
梧哥哥对我那么好,他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从四岁时就与他相识,我看着他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长成了光风霁月的俊秀郎君。
而他也一直在等着我长大。
订婚那日,他开心地抱着我,他说惜儿,两年之后我就能娶你了,到那时我会给你一个临京城里最盛大的婚礼,凤冠霞帔,红妆十里,那一天惜儿会是这世上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我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眉梢飞扬,眼神明亮,那闪烁的光芒,仿佛凝结了九天之上的月华流采。
梧哥哥以为我已死去,必然伤心,那我便应该去临京找他。
我知道我现在是罪臣之女,他或许不敢娶我罢,但我还是想告诉他一声,我还活着,并且一直记挂着他,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
我拿定了主意,便开始为逃走做准备。
休养了这么久,我的腿伤已渐渐愈合,但我并没告诉旁人,就算是对着严大夫,我也只是说脚尖儿一碰地,就会疼得慌。
严大夫就又给我开了许多促进骨节生长的方子,我都努力地喝了,而到了夜深无人时,我会在房间里偷偷地练习走路。
刚开始还有些隐隐的疼,我不敢贪进,只练一小会儿,又过了几日,渐渐就不疼了。
我循序渐进地加大练习量,逐渐找到感觉,慢慢地我走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自然,我觉得时机快要到了。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在所有人都在沉睡之时,我独自收拾好包袱,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这所别院的几个出口都有巡夜的守卫,我自然是出不去的,而院墙这么高,我也翻不过。
但我用力在院墙下的泥地里踩了几个深深的脚印,又扔了一只玉簪在那,给人造成了我已从那里逃走的错觉。
然后我拐过几条小径,溜进了不引人注目的后厨房,厨房旁边是柴房,角落里还有个鸡窝,我一狠心,忍着那股鸡屎味,一头钻进了鸡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