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安凡自踏上逃难之路以来,睡得最为温暖惬意的一晚。
再度苏醒时,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艳阳高悬、晴空万里的天气。
虽说化雪之际愈发寒冷,可身着兽皮兽靴的安凡,对此全然不以为意。
或许是重伤痊愈,又饱餐一顿、酣睡一场的缘故,此刻的他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补灵丹,虽说在修仙者炼制的丹药里,不过是最底层的疗伤药。
可对于安凡这样的凡人而言,虽说称不上有起死回生那般神效,却也足以将只剩一口气的凡人救活,且能在短时间内让其康复。
更何况,安凡一连服下三颗,昨夜残余的药力,还顺带将他这一年多来亏空受损的身体调养修补了一番。
安凡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毕竟京城周边已然乱成这般模样。
连续两日在那茅草棚中栖身,没被强盗和野兽发现,已然是莫大的幸运。
安凡之前赶路时,听途中流民说起,燕国以南的苏杨气候较为暖和,虽说时刻面临楚国大军进犯的威胁,但怎么也比在这燕北四郡被活活冻死强。
于是,安凡打定主意,先前往苏杨郡,再设法渡过已然战火纷飞的南麓江,进入楚国境内。
只是这南去的路途,远比安凡预想的艰难。
尤其是在这已近年关的寒冬腊月,更是难上加难。
天晴仅仅两日,紧接着便是连续十余日的暴雪。
燕国在这归元洲,算不上极北之地,往年冬日,偶尔也会降下一两场大雪,可像今年这般,一下便是十几日不停,实在是头一遭。
这场暴风雪,仿佛上苍有意要将摇摇欲坠的燕国彻底冰封,一直持续到腊月三十,依旧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这十日来,安凡一直靠着花豹肉干艰难度日,即便他省了又省,可昨日,存粮还是全部吃完。
一路上,安凡尽可能地选择山野小道前行,实在无路可走时,才无奈踏上官道。
经过这十日的艰难跋涉,他才勉强走出永宁郡的地界。
沿途,饿死、冻死之人愈发多了起来,可往南去的流民却越来越少。
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强盗流寇,也渐渐耐不住饥饿,开始将虚弱的流民拖进路边树林。
至于结局如何,安凡心里再清楚不过,在这绝境之下,人性早已泯灭得一干二净。
安凡虽满心不忍,可他不过是个还未满十二岁的少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仅如此,这两日,那些流寇已然开始明目张胆地将贪婪目光投向他。
安凡有心躲避,可若想继续南行,就必须经过梁平郡的祁州城。
否则,便只能绕过两侧陡峭险峻的大山。
可在这冰天雪地、暴雪纷飞的时节,贸然进山,无疑是自寻死路!
祁州城的城门,也不知是被流民还是叛军冲破了,就那么在风雪中来回摇晃、开合着。
城中虽有城墙抵挡了部分刺骨寒风,可城内依旧一片凄惨,哀嚎遍野。
城中诸如府衙、别院,以及其他几处权贵宅邸,都被各方势力的兵卒紧紧守护着。
想来,里头住着的,皆是这乱世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安凡自然没资格踏入这些地方落脚,他只能在沿街随便寻了个背风的胡同,打算凑合着熬过一晚。
至于寻找吃食,他心里清楚,在这城中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进城时,安凡就发现,这祁州城连树皮、树叶都不见踪影。
偶尔路过几户人家,倒是能闻到烤肉或是炖肉的香味,至于锅里煮的是什么肉,安凡心里跟明镜似的。
就这样,安凡强忍着饥饿,裹紧身上的兽皮,在胡同的角落里蜷缩起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入睡之际,一声阴恻恻的狞笑从胡同口传来。
“嘿嘿嘿,哥儿几个,瞧那孩子,还披着兽皮呢,看这模样,也快饿死了。”
安凡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胡同口站着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说话的,正是为首的疤脸大汉。
这时,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汉子,同样露出狰狞的笑,开口道:
“嘿嘿,大哥,这小子我盯了一路了,别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身上的肉可不少,哥儿几个明天的伙食,差不多够了。”
安凡将目光移到说话的汉子身上,这才认出,此人正是一路上像饿狼般盯着自己的流寇。
只是此刻,他浑身上下都被黑毛覆盖,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另外两个身形稍矮的汉子,眼中也满是贪婪之色,其中一个 “噌” 的一声抽出铁刀,怪笑着说:
“哈哈哈,那小子身上的兽皮归老子了,老子可没你那拿人头皮和头发当衣服的癖好。”
说罢,一把推开那浑身黑毛的汉子,径直朝着安凡走来。
安凡见状,心中大惊,与此同时,右手悄然握住了后腰上柴刀的刀柄。
持刀汉子大步流星地走到安凡蜷缩的角落,再次发出一阵阴笑:
“哼哼,小子,你就安心上路吧,下辈子投胎,可别再投到这倒霉的燕国来。”
话音刚落,举刀便朝着安凡的头顶狠狠劈下!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火星四溅。
那持刀汉子这一刀,竟劈了个空,他不由得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暴喝道:
“小子,你竟敢躲!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的皮活活剐下来…… 啊!”
持刀汉子话还没说完,便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紧接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看向侧身单膝跪地的安凡。
此刻的安凡,双手抵住汉子的肚子,手中赫然握着一个木质刀柄,刀刃已然没入汉子腹中,刀柄上浸满了殷红的鲜血。
方才,安凡见那持刀汉子拔刀朝自己走来,便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对方举刀劈下的瞬间,安凡迅速侧身一闪,紧接着,从腰间抽出柴刀,狠狠捅进了那汉子的肚子。
那持刀汉子,本就听疤脸汉子说安凡快饿得不行了,压根儿没料到他会反抗,一个大意,反倒被安凡给捅了个正着。
“你…… 我要杀了你…… 啊!”
持刀汉子再次惨叫,手中铁刀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安凡迅速拔出柴刀,那汉子肚子上鲜血如注,喷涌而出,他一下子瘫倒在安凡方才蜷缩的地方,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幕,把胡同口的另外三个汉子当场震住。
但仅仅片刻,三人脸上便涌起滔天怒色,疤脸汉子更是从腰间抽出一柄斧头,怒喝一声:
“呔!你这小子,竟敢杀了我兄弟,我要喝你的血,吸你的髓!”
说罢,提着斧头,率先朝着胡同里的安凡冲了过来,其余三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抽出武器,紧跟其后。
安凡见此情形,心中一阵发慌。
方才,他不过是出于本能反应,再加上突然偷袭,才侥幸杀了那人。
可此刻,面对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以他瘦小的身躯,根本毫无胜算。
慌乱之中,他随手抄起一根长长的竹竿,对着冲上来的三人,一顿乱戳。
胡同本就狭窄,那三人又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安凡拿着竹竿一阵乱戳,倒也让疤脸汉子等人一时难以近身。
不仅如此,冲在最前面的疤脸汉子,身上还被竹竿戳出了好几个血洞。
可这般反倒更加激起了疤脸汉子的凶性,他挥舞着斧头,对着竹竿疯狂乱砍。
与此同时,安凡这边,由于饿了一天,又连续挥动竹竿,早已没了力气。
疤脸汉子瞅准时机,一把抓住竹竿的另一头,猛地一拉,另一只手举着斧头,朝着安凡的肩膀狠狠劈下。
安凡心中暗叫不好,慌忙松手,往后躲去。可身后却被墙壁挡住,退无可退。
眼见那斧头就要劈到自己,安凡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嗖嗖嗖”,三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安凡闭上双眼,却迟迟没有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疼痛,不由得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原本劈向自己的斧头,竟诡异般地往左偏了偏。
而疤脸汉子三人的眉心处,各自插着一枚寒光闪闪的飞刀,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