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闻谦也会对我有所隐瞒。
可看着他那颤抖的手，以及明显开始渗汗的额头，又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能让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来说谎，可见事情很大。
谭诗怡是后续问询的突破口，以及说服周若云借尸还魂的最佳人选。
我不敢让她看出，闻谦刻意在隐瞒什么，免得她不信任我们。
当下朝闻谦点了点头，指了指他颤抖的手，这才带谭诗怡出去：“我和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梦魇惩罚。”
“当鬼就可以入梦吗？怎么入？怎么惩罚？”谭诗怡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喃喃地道：“是不是谁的梦都可以进去，就像鬼片里一样？”
“那这么多人，周若云一个鬼是不是不够，要不要我也变成鬼，和她一起。”
“不！不管够不够，我都要变成鬼。她胆子太小，吓不到人的，得我来。我要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要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头！”
谭诗怡越说越兴奋，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着我背包：“你是神婆，还是法师？”
“你知道怎么死，变成鬼才是最厉害的，对不对？”
“快告诉我，我入梦，让他们生不如死！”
果然，只要对自己有利，变成什么不重要。
这或许，就是很多人，会慢慢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吧。
我先是安抚了她几句，等将她带到旁边办公室后，这才将梦魇惩罚的事情说了。
“其实就是让他们入你的梦，经历你曾经的那些痛苦，你也会经历同样的痛苦。”我看着谭诗怡，突然感觉这样有点残忍。
谭诗怡先是因不能变鬼，亲自施罚，有点失落。
听说要经历她的痛苦，脸上露出疯狂的惊喜。
“真的？我经历的痛苦，他们都会经历？”她再次上手来抓着我。
双眼跳动：“那一次能让多少人入梦？一晚几个？”
我被她抓得有点生痛，轻点了点她的手背。
再次强调：“你也会经历同样的痛苦。”
谭诗怡毫不在乎：“我痛不痛苦，死不死，活不活的，都不重要。只要让他们经历这些，我就可以。”
“别说只是让我想起来，就算让我再来一次，我也愿意。”
这种极端的恨意，已经超脱生死了。
我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让她先和刘宇辰到车上等着，等辰化雨安排好，再通知她。
“那周若云在纸人里，会不会难受，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放她出来，和她也说说？”谭诗怡却还担心着爱人。
“无知无觉，就跟沉睡了一样，连梦都不会有。”我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和极度的兴奋，心头突然发痒。
轻声道：“暂时还是别让她出来吧，等安排好了，再让你们一起，可以吗？”
如若没有经历这些事，以她的坚毅和善良，会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吧。
不知道等和辰化雨找孟婆要岁盅时，能不能帮她要几盅，让她也忘记这三年来的痛苦，重新开始。
“也是，让她跟我一起等，也有点难受。”谭诗怡连连点头。
主动拉着刘宇辰去车上，嘴里喃喃的念着：“我要好好想想，那些我最难受，最痛苦的时候。”
她身上有我放的蛊虫，有异动我就会知道。
看着她离开，苏秦才朝我道：“走吧，去看看闻谦。他可真藏不住事，上面居然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他。”
我们再次回到陈伟名办公室时，闻谦站在窗口抽烟。
推开门，那个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烟雾缭绕间，这个中年男人，满脸愁苦。
将烟头摁在手里的烟灰缸里：“我和上面提出辞职了，等德贞这件事解决，交接一下就回去了。”
这事来得突然。
我不解的看向闻谦：“为什么？”
是因为德贞上面的保护伞太大了，他搞不定，得罪了上面？
还是上面为了掩饰德贞的丑闻，让他做什么？
“我受不了。”闻谦往里面走，想放下烟灰缸，可似乎又忍不住。
干脆又退到窗边，复又点了一根：“我老婆备孕的时候，我就戒烟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出外勤，也没有抽。”
“可到这个组后，就开始想抽了，现在一天都得两包。”
“我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就连白天一闭眼，就是那一冷库的尸体。”
“要么就是那些蛇从烂肉一样的红泥里面钻出来。”
“要么就是……咂！”闻谦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吸了口烟。
将烟头往下面点了点：“我一闭上眼就是她们站在展柜里，我今天已经给我女儿，打了四个电话了，发了六条信息了。她隔两分钟没回，我就开始害怕。”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忍不住！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安全，我怕我回去时，她也会变成展柜里的一个！”
“有时我也会想，你们说的那个万物归一，还有那些该死的人。我怕啊，怕自己会忍不住。”
“人，我杀过的。可我怕的是，在看着陈冲死时，我那种不甘心，恨他死得太快，太轻松。”
“在陈冲死后，你离开会客室，我对着陈冲的尸体，连砸了几拳。那种感觉……让我有种身体都飘上去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杀人后那种……兴奋感。”
“那位蛇君烧毁陈冲的尸体，是看到我的失控，帮我隐瞒。他希望我冷静，可我做不到！”
“蛇君--是条好蛇啊！”
他说着，又深吸了一口烟。
这次一口吸到了烟蒂，一直到滋滋作响后。
又重新抽出一根，就着还有点红火的烟蒂点燃。
连吸了几口，连烟都不吐的后，这才苦笑道：“我有时很佩服你们，能承受得住。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啊。”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转眼看向苏秦。
他也只是与我四目相对，露出一个平静的苦笑。
我和苏秦前面也逃避过，也爆发过一次。
可闻谦是整个单位的负责人，我们所经历的只是他经历的一小部分。
而且他必须情绪稳定且冷静的掌控全局。
知道我们是“专业人员”，所以他从不干涉我们，也不指导我们，就是跟在我们后面收尾。
同时安排019和015他们配合，又要向上面汇报，调和其他单位，还要和顾家谈判。
他承受的心理压力，是我们不能理解的。
连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
“好了！”闻谦将烟抽完，端着烟灰缸走过来。
沉声道：“现在汇总一下这德贞诊所的所有信息吧。”
他将手机掏出来，示意我们看手机：“大老板陈冲，是主要的投资人，大客户都是他拉的，钱也是他负责洗的。”
“二老板是主要负责诊所运营和管理的。三老板……”
闻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刚才谭诗怡就是提到三老板，闻谦就急着转移了话题。
我看着手机上内部资料，正努力翻过陈冲那一大通职务，和名下资产。
就听到闻谦长呼了口气，握紧手机道：“他是卫校的校长，还在几所职业学校兼任老师。周若云和谭诗怡，以及展柜里的，和其他受害者，算起来都是他的学生。”
我滑着屏幕的手指，猛的一僵。
所以，周若云那个“舅妈”也没有完全胡说。
她们不是真的在街上被传单拉来诊所的，也是从学校渗透的。
一如谭诗怡那视频里拍到的那样，三老板在学校进行宣传……
诊所和学校合作，这得多--黑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