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盐岭的风吹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竟难得停了。
赵怀真坐在一块被盐风磨得发亮的岩石上,捧着一只铜壶,正往壶盖里滴油。唐清砚站在他身边,望着远处的一座塌陷的盐丘,嘴里念念有词。
云缨一边嚼肉干,一边指着那座丘:“你们说,那玩意儿是不是被谁啃过?怎么看都像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
“那是被‘咸灵’啃的。”赵怀真轻声,“昨夜那群盐骨教徒撤退时说了句‘盐神降福’,估计是他们信奉的某种存在。”
“盐神?我还辣神呢。”云缨咧嘴,抖了抖手里的红缨枪,“反正,不管是什么神,要是敢偷我酱料包,我就让它知道什么叫地锅炖。”
唐清砚微微侧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望向那座馒头状的盐丘。
“来了。”他轻声说。
果然,山丘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有一只手从地下推开了这片盐土。一阵淡淡的白雾自缝隙中逸出,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清香,又混杂着腐咸的味道。
然后,一个人影缓缓升起——
她身披白盐织成的长袍,袍下垂落万缕盐晶,身形纤长,头戴一张光洁无比、宛如海盐磨面的骨质面具,面具之下的五官藏得死死的,只有两道细缝透出微光。
“尔等,打扰了‘腌神沉眠’。”
声音像极了多年未翻的旧书页,从咽喉深处飘出,每一个字都像被泡过盐水,腌得发苦。
云缨当即一挑眉:“你谁?”
“吾——是骨面娘娘,盐骨教的母神,是腌咸之地的掌面者。”那声音温和得像在哄孩子睡觉,却又让人起鸡皮疙瘩。
“掌面者?”唐清砚皱眉,“掌的哪门子面?油泼扯面?”
“我比较关心她是不是会偷辣酱。”云缨悄悄将自己的布袋往后揣了揣。
赵怀真则正色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昨夜的道巡已显敌意,今日现身,莫非是要正面开战?”
骨面娘娘却缓缓抬手,手指似骨非骨,仿佛盐结出的枝桠,指向他们三人。
“焚火者不可久留,若愿洗盐入教,我可赐你们第二层面皮——忘痛之面。”
唐清砚冷笑:“洗不洗盐不重要,但你这话说得,我有点上火。”
“要不咱们别谈信仰,直接掰腕子?”云缨枪杆一翻,挑在肩头,“你不想说话,那我就用打的。”
骨面娘娘微微摇头:“不听盐语者,需由盐语净之。”
盐丘之下腾起无数白雾,雾中浮现一双双发亮的眼睛。不是人,是被盐封的怪物。
有的拖着长尾,如蜥;有的披着半截皮,如人未成;还有的干脆就是两根腿走在地上,脑袋像是风干咸蛋。
“这是……盐奴。”赵怀真低声,“被盐语催化的亡灵。”
云缨一眼扫过去:“那一串腿的是不是昨晚那位道巡?”
“看小腿肌肉的走法,像。”唐清砚点头。
“那我先送他个礼。”云缨身形一闪,已冲入雾中。
战斗爆发。
云缨的红缨枪在白雾中翻飞,每一击都如点盐于水,声响清脆。她一边冲一边骂:“你们也太不讲卫生了!盐都发霉了还往脸上抹!”
唐清砚则手持折扇,轻轻一挥,盐雾便被引至一侧。他衣衫不动,如鹤行山间,却每步都踩在敌人咽喉上。
“这扇子还能防腌菜味儿?”云缨大喊。
“不能防,但能引风。”唐清砚抬手一扇,一股盐雾便被卷向另一群盐奴,那些怪物立时自相撞击,骨头碎响如炒瓜子。
赵怀真则从侧翼布阵,手持星简,在地面刻下七星转轮。雾中星光浮动,化为封锁之阵,将一片片白雾压成结晶,定于空中。
“阵还挺好看。”云缨啧啧称奇。
“是好看,但你踩了我阵眼。”赵怀真提醒。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云缨一跃而出,顺势一枪刺穿一头盐奴头骨。
盐奴退,白雾消,骨面娘娘却没有动作,她只是静静站着,像在观察一场表演。
直到唐清砚逼近她三丈之内。
她才缓缓伸出手,一抹白光自她掌中划出,竟如刀锋。唐清砚反手挡下,却只听“咔”的一声,扇骨碎了两根。
“娘娘出手了!”云缨眼前一亮,“正好,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神,还是盐罐子精。”
她冲了上去。
赵怀真刚想说“等等”,却被她冲得溅了半脸盐粒。
骨面娘娘终是出手,一掌轻飘飘拍来,却带起四周盐风呼啸。
三人交错而上,风声阵阵中,红枪,折扇,星阵各展其能,而对面那位娘娘却始终如一张白纸,空无波澜。
一场“咸味”的大战,正悄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