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叶澜依将车停在距离444号殡仪馆两个街区的地方,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谈警官发来的消息显示,支临霁今天下午去了市殡葬协会开会,殡仪馆只有两名值班人员。
手机震动起来,谈警官的名字跳上屏幕。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搜查令,这属于非法入侵。”
“我只是去看看7b区域是什么。”叶澜依盯着远处殡仪馆灰暗的轮廓,“如果真有问题,你再申请搜查令。”
“叶澜依...”谈警官犹豫了一下,“法医科刚确认,两起案件死者口腔中的黑色粉末是同一种罕见草药混合物,通常用于——”
“麻醉和止血。”叶澜依接过话,“传统接生婆会使用类似的配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这个?”
“黑色笔记本上有记载。”叶澜依没有提及那本相册和Y-44的标记,“我得走了,保持联系。”
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把小型手电筒和多功能工具刀。雨势渐小,叶澜依下车快步走向殡仪馆后方的围墙。
殡仪馆后门旁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年久失修——这是她上次来访时注意到的细节。叶澜依轻松翻过矮墙,落在潮湿的草地上。地下室入口就在不远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在灌木丛后。
铁门上挂着的锁已经被剪断——看来最近有人来过。叶澜依轻轻推开门,霉味和防腐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向下延伸的混凝土台阶。
空气越来越冷,叶澜依的呼吸在光束中形成白雾。下到楼梯尽头,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与她上次和支临霁一起来时看到的景象相同,但这次她注意到走廊尽头多了一扇之前没见过的门,门上用红漆写着“7b”。
叶澜依的心跳加速。笔记本上提到的“444-7b”就是这里。
她小心地走向那扇门,发现门把手上有新鲜的指纹痕迹,与周围积尘形成鲜明对比。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去的瞬间,叶澜依的血液几乎凝固。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械和玻璃容器。墙壁上的架子摆满了标本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一个胎儿标本——有些明显畸形,多指或缺臂;有些则看似正常,但皮肤上布满奇怪的斑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间尽头整面墙都被改造成了某种展示板,上面钉着数十张婴儿照片和详细的解剖图,照片之间用红线相连,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图表的标题是“基因标记追踪实验”。
叶澜依的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过那些照片,突然停在一张格外熟悉的婴儿照上——与她在那本相册中看到的Y-44照片一模一样。照片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
“Y-44:成功品。特殊基因标记证实可遗传。已安排外部观察。接生婆特别指示:如存活至成年,回收样本。”
纸条右下角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图案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蛇缠绕的诡异图腾。
叶澜依的胃部一阵绞痛,她强忍不适继续查看。在工作台下方,她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金属柜。多功能工具刀轻易撬开了简单的锁具,柜子里整齐码放着几十个档案袋,每个都标有编号和字母前缀。
她抽出标有“Y”的那一叠,快速翻找Y-44的档案。找到的瞬间,她的手指几乎失去知觉——档案袋里除了一系列医学检查记录外,还有一张收养证明的复印件,上面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和养父母的地址。
“这不可能...”叶澜依喃喃自语,档案从她手中滑落,散落一地。其中一页纸上详细记录了“Y-44项目”的目的:筛选具有特殊基因标记的婴儿,这些标记被认为能够增强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实验方法包括故意让孕妇接触特定病原体,然后观察胎儿的变化。
脚步声。
叶澜依猛地抬头,手电筒光束扫向门口。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迅速关闭手电筒,屏住呼吸躲在工作台后。
门被推开了,灯光瞬间充满房间。
“我知道你在这里,叶顾问。”支临霁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监控显示有人非法入侵,我猜就是你。”
叶澜依握紧工具刀,缓缓站起身。支临霁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西装如同丧服,苍白的面容在顶灯下几乎透明。他手里拿着什么——是一把手术刀?
“非法入侵是重罪,尤其是政府工作人员。”支临霁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档案,“看来你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这是什么地方?”叶澜依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些胎儿标本,这些实验记录...你们在做什么?”
支临霁出人意料地笑了,那笑容让叶澜依后背发凉:“’我们'?不,亲爱的叶顾问,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父亲那代人的'杰作'。我只是...不幸的继承者。”
他走向工作台,手指轻抚过一个畸形胎儿的标本瓶:“新生医院表面上是高端妇产医院,实际上是为某些特殊客户服务的实验基地。'接生婆'是项目负责人,我父亲提供...后勤保障。”
“那些孕妇知道自己的孩子被用来做实验吗?”叶澜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支临霁摇头:“当然不知道。她们只被告知婴儿不幸死亡,然后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金。”他停顿一下,“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大多数时候?”
“有时候,婴儿确实会死亡。有时候...母亲也会。”支临霁的眼神变得幽深,“实验总有风险。”
叶澜依想起两起孕妇死亡案件:“最近的案子也是'接生婆'干的?手法和二十年前一样。”
支临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真的很聪明,Y-44。是的,'接生婆'回来了。或者说,她从未离开。”
他忽然向前一步,叶澜依立刻举起工具刀:“别过来!”
支临霁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我不是你的敌人,叶澜依。如果我想要伤害你,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消失。”
“那你为什么给我寄那些资料?为什么引导我发现这里?”
“因为厌倦了。”支临霁的声音突然充满疲惫,“二十年来,我父亲,然后是我,被迫维持这个该死的'传统'。现在'接生婆'回来索取更多'样本',我决定...不再配合。”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过去二十年所有'特殊处理'的记录,包括客户的名单。足够让整个支家和他们的合作伙伴下地狱。”
叶澜依没有接过U盘:“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方?”
“因为警方也有他们的人。”支临霁苦笑,“而你,Y-44,你是完美的举报人——既是局内人又是局外人,既有专业知识又有个人动机。”
远处传来模糊的警笛声。支临霁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他们来了。你必须现在离开,从后门走。”
“谁来了?”
“'接生婆'的人。”支临霁推着她向门口走,“她一直在监视殡仪馆,你的入侵肯定触发了警报。”
叶澜依挣脱他的手臂:“那你呢?”
“我会拖延时间。”支临霁的表情变得决绝,“拿着这个。”他塞给她一个小信封,“里面有一个地址,去找那里的人,他会告诉你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
警笛声越来越近。叶澜依犹豫了一秒,然后接过U盘和信封:“为什么要帮我?”
支临霁的眼神复杂:“也许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罪恶中唯一的好事。”他轻轻推了她一下,“快走!”
叶澜依冲向走廊,身后传来支临霁的最后警告:“别相信任何人,特别是警局里的人!'接生婆'的眼睛无处不在!”
她刚爬上楼梯,就听到地下室传来打斗声和一声痛苦的闷哼。叶澜依本能地想回去帮忙,但理智告诉她支临霁是对的——带着证据活着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雨又下了起来,冰冷的水滴打在脸上如同针刺。叶澜依翻过围墙,跑向自己的车。刚发动引擎,她就看到三辆没有标志的黑色SUV驶入殡仪馆前门。
信封里的地址写在一张便签上:“青林巷27号,找贺医师。告诉他'蛇与婴'来了。”
叶澜依将车驶入雨幕中,后视镜里,444号殡仪馆的轮廓渐渐模糊,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墓碑。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跑吧,Y-44。我们会找到你,就像找到你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