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沈清秋正倚在二楼栏杆上擦剑,剑身映出她倏然蹙起的眉尖。
大堂里吕秀才拨弄算盘珠子的声响顿了一顿,佟湘玉数铜钱的指尖悬在檀木匣上。
\"要变天咧。\"白展堂甩着抹布搭上肩头,状似无意地挡住楼梯口。
他余光瞥见沈清秋将剑穗上的银铃摘下来,素手一扬,三枚铃铛精准落在东南西三个檐角。
郭芙蓉端着茶盘从后厨转出来,忽然\"咦\"了一声:\"这铃铛声怎得变了调?\"话音未落,惊雷劈开浓云,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激起满院白雾。
沈清秋的裙裾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她扶着栏杆往下望,正对上白展堂若有所思的目光。
隔着雨幕,那人用口型比了句\"亥时三刻\",转身去关窗棂时,袖中滑出半截草编蚱蜢。
二更天,雨势渐歇。白展堂拎着酒壶跃上屋顶,见沈清秋抱膝坐在飞檐兽首旁。
浸透雨水的青衫紧贴着脊线,月光描出蝴蝶骨伶仃的轮廓。她脚边搁着药碾子,半截当归混在湿漉漉的桂花里。
\"驱寒的。\"白展堂抛过去个白瓷瓶,在她身侧三尺处坐下,\"终南山的百花酿,大嘴拿三鲜面换的。\"
沈清秋拔塞嗅了嗅,忽然轻笑:\"添了忍冬藤。\"仰颈饮时,喉间红痣随吞咽滚动。
白展堂别开眼,盯着她腕间随动作滑落的银钏——内侧刻着梵文,是五台山开光的样式。
\"白日里...\"他摩挲着瓦片上的青苔,\"那刺客说的'青鸾泣血'...\"
叮铃——
东檐银铃忽响。沈清秋旋身掷出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凝成箭矢。黑影鬼魅般闪过,剑气削落半幅衣袖。
白展堂疾掠而至,擒拿手扣住刺客肩井穴的瞬间,忽觉掌心刺痛——那人皮下竟埋着淬毒银针!
\"闭气!\"沈清秋剑鞘横扫,挑开刺客面巾。月光照亮女子妩媚眉眼,额间朱砂痣艳如泣血。
白展堂踉跄半步,见自己掌心泛出诡谲青紫。
沈清秋突然并指如剑,连点他曲池、尺泽七处大穴。
剑锋割破自己指尖,将血珠滴入他口中:\"得罪了。\"温软唇瓣擦过他耳际,带着忍冬花的苦涩清香。
刺客娇笑一声,袖中窜出九节鞭:\"少主人这般护着情郎,主上知道了可要伤心呢。\"
鞭影如蛇缠上沈清秋脚踝,却见她踏着鞭梢凌空翻身,剑光泼洒似银河倾落。
白展堂倚着鸱吻调息,惊觉体内毒素随那几滴血渐渐消融。
他望着雨中交缠的身影,忽见沈清秋招式滞涩——她右肩旧伤崩裂,血渍在青衣上洇出墨梅。
\"清秋!\"这声呼唤脱口而出时,他自己先怔住了。沈清秋却恍若未闻,剑锋忽然挑起檐角铜铃。
七枚银铃应和着雨声震颤,竟奏出《破阵乐》的调子。刺客身形骤乱,被剑气扫落街巷。
沈清秋拄剑跪在瓦楞上喘息,白展堂伸手去扶,触到她后背冷汗浸透三层衣衫。
她忽地抓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井水:\"别告诉掌柜的...咳咳...就说...就说瓦片年久失修...\"
话未尽,人已昏厥在他怀中。白展堂抱起她时,惊觉这剑气纵横的姑娘轻得像片柳叶。
她枕着他肩窝,呼出的气息拂过锁骨,混着血腥与药香。
天字房烛火亮了一宿。李大嘴熬的参汤热了三回,佟湘玉翻箱倒柜找止血散。
郭芙蓉扒着门缝瞧见白展堂握着沈清秋的手输送内力,青帐被夜风吹起又落下,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皓腕。
晨光熹微时,沈清秋在药香中睁眼。枕边搁着洗净的银铃,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宣纸。
墨迹勾勒的客栈舆图添了新注脚:西角门第三块青砖下埋着玫瑰酥,防饿。
她望着窗外练葵花点穴手的身影,指尖抚过舆图边角的小像——寥寥几笔,画着个偷吃栗粉糕的跑堂,肩头还沾着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