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话音刚落,两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
一道自然是堂主本人,目光阴凉透骨,歪斜的唇角勾起诡谲弧度,原本就不协调的五官更显扭曲。
白苓一开始只是略有猜测,现在想不怀疑她都难。
这反派的气质也太过明显了吧?她不由地腹诽。
而另一道来自云殊,倒不似堂主那般阴森,只是相较于之前的虚假的温柔深情,此刻多了几分幽深。
可须臾又似柳絮般轻轻散开,依旧如山涧清泉。
他笑道:“是啊三娘,快将你的户籍拿给二位姑娘过目。”
堂主这才收回目光,微微欠身,恭敬道:“是,奴家这就去。”
胡枝音见他们如此熟稔,好奇“嗳”了声:“云员外这是和堂主认识?”
云殊还未回答,拿了户籍回来的堂主先开口:“云员外是祈岚镇的大善人,这里的善堂、书院,皆是由云员外资助修建。”
“原来如此。”胡枝音恍然大悟,不过并没有多想想,只是对云殊更敬佩了些,连连夸奖。
云殊敛袖温声:“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云员外太谦虚了。”胡枝音更加赞赏。
两人商业互捧的功夫,白苓已经把堂主的户籍文牒拿来大致扫了一遍。
堂主名叫云三娘,祈岚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年二十岁,尚未婚配。
从户籍上看,基本上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有一点很值得在意——她也姓云。
“堂主也姓云?”白苓扬起天真无辜的笑靥,“莫非堂主和云殊有什么关系?”
“只是旁系宗亲而已。”
云三娘神色淡定,“云家是祈岚镇大家,有几个穷旁系很正常,三娘幸得云员外看重,才成了这善女堂的堂主。”
“这样啊……”白苓若有所思点头,不动声色观察云殊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也不好刨根究底。
从户籍中没有查出线索,胡枝音并没有气馁,继续追击:
“可否烦请堂主将善女堂所有的义工,无论年龄,全都叫过来?”
云三娘眸光跃动了下,看向一旁的云殊,似在寻求意见。
云殊淡笑:“三娘,胡姑娘和白姑娘是为了镇上的灵仙案而来,你尽管配合就好。”
“好,奴家这就去。”云三娘颔首,转身款款而去。
白苓深深望过去,着重关注了她走路的仪态。
虽然她气质阴沉淡漠,不似女狐妖的样子,可走路时不自觉地柳腰轻摆,露出几分婀娜之态。
狐妖是一种群体高度相似的妖类,除外表、气质相似外,还有一点就是仪态,尤其是女狐妖——
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外表可以遮掩,气质可以收敛,可仪态……除非刻意训练,否则极难改变,尤其是女狐妖这种从化形开始就维持的仪态。
不排除有个例,但总体肯定不会差。
她若也是狐妖……莫非她就是灵仙?
白苓现下只是猜测,可看到善女堂其他义工时,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云三娘正是灵仙。
为何?
因为她认出了义工中的一位正是失踪的疯新娘之一。
云三娘将义工都召集过来,年龄最大的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年龄最小的是刚满十八岁的少女。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胡枝音大失所望,不甘心问:“这是所有人了吗?”
云三娘稳声:“胡姑娘,善女堂六十七名女工皆在此地,没有遗漏。”
“那孩子呢?”胡枝音握紧剑柄,耳鬓流苏轻晃,被暮色镀上一层似血的辉光,“我是说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十七八岁这种?”
“我们这里只有十岁以下的幼女。”云三娘微笑,“诸位可以去确认。”
胡枝音泄了气,喃喃:“好吧。”
白苓原是和胡枝音一样失望的,毕竟有所猜测可得不到具体证据支撑,可她余光漫不经心扫过去,倏然在一人身上定格。
那个女工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脸是陌生的,可她脖子上有一道青紫可怖的掐痕。
白苓瞬间想起那日在县衙大牢的情形,林惊鹤将挠花她手背的疯新娘掐脖提到半空中。
依照伤痕的大小和新旧程度,确实很像是那天造成的。
按道理说,如果堂主真是狐妖,那女工的掐痕很容易消除。
除非……她没法消除。
这个云三娘如果是狐妖,实力应该在云殊之下,云殊是九阶的九尾天狐,可依旧在林惊鹤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那云三娘的实力远远不及林惊鹤,无法消除他造成的掐痕……那就很说得通了。
“咦,那女工脖子上的掐痕是怎么回事?”白苓装作无意问起。
云三娘望去,瞳孔微微一缩,不过声线依旧很稳:“哦,那女工是新来的,之前在家里经常被父母打骂,还险些被酗酒亲生父亲掐死,这才来了善女堂做女工。”
“那她真的好惨啊。”白苓面露不忍状,手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阿苓,莫要哭了。”云殊适时暖心递上一张锦帕。
白苓本因为女主在这不想接,可无意瞥见云三娘骤变的脸色,阴沉沉的,越发扭曲诡异。
她试探着接过云殊的帕子,就见她眼神更冷了,似能射出刀子。
白苓好像发现了什么,为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故意娇娇怯怯望向云殊:“那掐痕好恐怖,我好害怕。”
少女尾音带颤,眼角洇着桃花似的粉,眸中水雾蒙蒙,很是惹人怜惜。
“阿苓莫怕。”云殊更加温柔,望向白苓的眼睛中的情意似能滴出水,“我会保护你的。”
白苓小心看了眼胡枝音,见她还在思索案件并未顾及到这边,才松了口气。
她继续装模作样:“太过分了,怎么能犯下如此恶行呢!”
“是啊。”云殊宽慰拍了拍白苓的肩背,“阿苓放心,此等恶人一定会有报应。”
白苓这次没有应和他的话,只装作伤心颤抖,长睫垂下挡住冷凝眸光。
这掐痕是老狐狸掐的,还是为她掐的,她骂两句可以,别人是不能骂的。
再说,老狐狸就算有什么报应也是由她来,别人是没有资格指责的……
幸好的是,戏无须一直持续,云三娘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蓝色衣裙,力度大到指尖发白。
她突然冷笑:“是啊,真过分,据说那恶徒还是为一个勾三搭四的贱女人出头,下手才会如此狠。”
白苓好笑扬了下眉梢,这云三娘是在内涵她?
看来这位灵仙很喜欢云殊,但……云殊喜欢她,那她和这位灵仙合作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回去的路上,白苓一直在想。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够呛。
她只能另辟蹊径,或许借助云殊的助力能将她们搭上桥,也不求真心合作,名义上就行,只要能把命书的任务糊弄过去。
所以,在云殊夜晚找来时,白苓直接点明:“云三娘也是狐妖,而且就是灵仙吧?”
霁青锦衣的青年站在那,任由烛光将他昳丽的眉眼柔和,雪白肌理恍若月光浸润过,皎洁莹白如泛流光。
九条尾巴在他身后轻轻摇晃,尾尖幽蓝磷火明灭如星。
他唇角微勾,艳如泣血:“阿苓好生聪明。”
“她是三尾狐。”他说,“也确实是灵仙。”
云殊用蛊惑的声线娓娓道来一个有点俗气故事——
狐妖爱上书生,伪装成人类嫁给他,却最在期待的新婚夜发现书生和他人苟且,从此心死成灰,势要杀死祁岚所有负心汉。
“云三娘就是那只狐妖?”听完后,白苓紧接着就问。
“正是。”云殊颔首。
所以云三娘是一边恨着那些负心汉,一边又爱上了云殊?
白苓低下头若有所思,下巴却被一根冰凉秀气的指尖勾起,对上男狐妖那双波光流转的眸。
“阿苓会说出三娘的身份吗?”
“你猜啊?”白苓眨眼,“如果我说要说出来,你是不是要杀我灭口?”
云殊失笑:“在下会支持阿苓的一切决定。”
“哦,真的吗?”白苓眼尾上挑。
云殊深情款款:“在下心悦阿苓,自然会支持阿苓的一切决定,旁人都无法与阿苓相比。”
这话……白苓当然是不信的,不过面上却展现出受宠若惊的羞涩,“云殊你真好,不过我不会说的,因为我想找三娘也谈个合作?”
“合作?”云殊诧异,“是什么?”
“你先帮我牵个线。”白苓忽然笑得明媚,“其他的等之后再告诉你。”
“好不好?”少女扯着他衣袖撒娇。
“好。”云殊轻笑,答应得很爽快,不过话锋一转:“但阿苓能否给个奖励先?”
白苓下意识捂住唇,琥珀眸凝出,声音从掌下传来:“不会又是吻吧?”
他才为自己的“轻浮”道过歉,怎么又出尔反尔?
果然,男人……不对,男妖都不是好东西!
“非也。”云殊笑得神神秘秘,“阿苓只要陪我去看一样东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