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觞中的酒水突然凝固,密室内的诡异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佩服,不愧是楚国大巫,好强的幻术,范先生真的是做足了准备也煞费苦心啊。
一遍说着李斯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官服。
手指甲断了并且,深深的抠入了大腿寸许。血滋滋的往下流,
只有这钻心的疼痛才能让他获得短暂的清明。
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方才那些恐怖的幻象仿佛一场噩梦,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相爷真是好毅力,总算清醒了。\"范增的声音不再带着诡异的回响,拐杖轻叩地面发出正常的清脆声响。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啼哭消失了,骨饰恢复了普通的灰白色。
李斯扶着案几缓缓站起,环顾四周。
密室内的青铜器具不再发出异样的共鸣,墙上的血色星图也随之褪去。
那些在幻象中张牙舞爪的尸傀、漂浮的甲骨,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地上残留的酒渍,还隐约能看出几分诡异图案的痕迹。
\"这到底是......\"李斯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些暗红色的纹路确实存在,却不再如活物般蠕动,而是凝固成了一道道淡淡的压痕。
范增将拐杖靠在墙边,神色平静地取出一方手帕擦拭着自己诡异的
法器:\"相国方才所见,皆为真实。
那些画面不是幻觉,而是天命启示。\"他的语气不再充满诡谲,反而带着几分怜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庄周梦蝶,不知是蝶梦我,抑或我梦蝶?
身处红尘浊世,心亦难免蒙尘,求索长生,渴求力量,亦是执念,是妄想于此岸,求证彼岸之真如。
相爷看到的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世间一切,皆是虚妄,
皆是因缘和合而生,因缘离散而灭。 权力、财富、名声,皆是过眼云烟,终将归于寂灭。
密室的铜灯重新亮起,昏黄的光芒驱散了最后一丝诡异气息。
李斯注意到,那些摔碎的玉碟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完好如初,整齐地摆在案几上。
唯有青铜鼎底的篆文依然泛着淡淡血色,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想到之前的幻想种种,似乎触碰到了李斯的逆鳞和一直讳莫如深的内心最柔软敏感的部分。
李斯,竟然少见的动怒失态了。
“荒唐!荒唐,本相根本不相信这离奇的鬼神之说,不过是用香气让本相产生了幻觉。
装神弄鬼真是可恶至极。如果你们这些巫师真的这么神通广大,我也未见得,你们楚国人
挡住了我们秦军的铁骑,真是荒唐至极。”现在你们这些败军之将,亡国之奴,蝼蚁一样的人
竟然也敢,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真是可恨至极!你们都该死!
范增面色平淡的说道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不笑不足以为道。”求道之路,漫漫修远,并非一蹴而就,有人身体力行,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嗤之以鼻。
只因每个人的心境不同,所见所悟亦不同。
南柯一梦,荣华富贵,不过黄粱一粟,梦醒时分,一切皆空。
执着于梦中之璇玑,便会迷失自我,徒增烦恼。若能勘破生死轮回,明了万法皆空,
便能超越梦境,获得真正的长生。
密室的铜灯重新亮起,昏黄的光芒驱散了最后一丝诡异气息。
李斯注意到,那些摔碎的玉碟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完好如初,整齐地摆在案几上。
唯有青铜鼎底的篆文依然泛着淡淡血色,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贪狼噬紫微,荧惑照咸阳......\"李斯喃喃重复着这句谶语。
他的目光落在范增身上,后者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枚玉佩放回袖中。
那是半块虎符的形状,与李斯断指所化的那半块竟然严丝合缝。
\"相国可还记得,方才幻象中看到的那些星图?\"
范增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丝帛,\"这是当年武王伐纣时周公所作的《天命图》。\"
李斯接过丝帛,指尖微颤。帛上星图与他掌心的暗红纹路一般无二,
唯独中央的紫微垣被一道血色丝线贯穿。那是贪狼星的轨迹,正如利剑般直指帝座。
\"相爷,那枚玄铁印,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吧?\"范增目光突然转向李斯怀中那枚已经断裂的玄铁。
李斯下意识攥紧了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遗物,上面模糊的凤纹,他已经摩挲了三十余年。
\"此玄铁名为'姒氏印',乃周室宗族的信物。\"范增不等李斯回答,继续道,\"那凤纹,正是周王室独有的玄鸟纹样。
你母亲名叫姒妍,是周室宗女。
周厉王三十七年,她与我的祖先大楚的巫魁相恋,生下了你。因此,丞相得以继承了棕色的瞳色。
为保护天朝血脉,姒妍带着你逃到了上蔡。\"因此相爷从小受尽了白眼和唾骂,
日子过得应该是相当的艰难。范增言语中看不出感情。
李斯瞳孔骤缩。牙缝恶狠狠,里挤出几个字:“本相还轮不到你同情,还有你竟敢直呼我母亲的名字!。”
忽然间,他想起幻象中的画面:母亲临终时的床榻帷幔上,分明绣着与青铜觞底相同的玄鸟图案。
那些被他视作寻常刺绣的纹样,没想到,竟暗藏如此惊天秘密。
\"你我都知道,这不是巧合。\"范增的声音低沉,\"相国可曾想过,为何当年在上蔡城外,
九道天雷会劈在你身上,却没能伤你分毫?为何你能在典籍中看到常人无法理解的隐秘?
为何李耳会因一块残缺的玄铁就收你为唯一的弟子?\"
密室内一片死寂。那些被李斯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临终时的楚地方言、老子收他为徒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那半块刻着\"制天命而用之\"的玄铁印信。
\"天命更替从不是偶然。\"范增取出一张《天象图》,
\"紫微垣代表帝王气数,
而贪狼星象征征伐之力。
秦始皇的贪狼命格以战争为食,
你的紫微命格却需以太平为基。六国已灭,贪狼煞气开始反噬。
那蓬莱仙岛的那几位活神仙,包括那个徐福压根就没有想过给秦始皇长生不老药
不过是要借始皇帝的性命完成最后的血祭,然后攫取掠夺大秦的运道和这天下的气运,帮助自己成仙!!\"
大道无情,太上忘情。
李斯胸前的紫色胎记隐隐作痛,那分明是《周礼》中记载的玄鸟图腾!
掌心的暗红纹路再次浮现,他终于明白为何在幻境中看见母亲,为何会在密室中看到那些可怖的异象。
\"两年后的今天看,贪狼将吞噬紫微。\"范增直视李斯的眼睛
\"一旦天命格局崩塌,不仅始皇帝难逃一死,就连相国你也将难逃劫数。
当下只有一人能解此困境那便是楚国的后裔。
也许是你,也许是别人,但一定是楚人,也只能是楚人。
你是说本相是楚人?李斯声音冷到了极点。
不,丞相就是李斯,并不是哪国人,只是您身上确实有楚国的血脉。
所以,你不是楚国人的敌人,那便是天大的幸事。范增说道。
密室内的谈话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断。那是特殊的节奏——两长三短,
正是李斯与贴身护卫赵正约定的暗号。
\"进来。\"李斯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黑色绣蟒纹深衣,沉声道。
青铜大门缓缓开启,身着玄甲武士服的赵正单膝跪地
腰间的渊云剑在烛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寒光:\"右丞相,城中出现异况!\"
范增微微挑眉。这间密室,原本戒备森严。四周墙壁皆以特制的青铜砖砌成,
地面铺着刻有伏羲八卦的墨玉。能够直接到达此处的,
也只有李斯最信任的三名亲随:贴身校尉赵正、传令郎中韩青、以及黑冠令(暗卫统领)杨武。
\"说。\"李斯捏了捏太阳穴,示意赵正起身。
\"从戌时起,咸阳城上空出现异象。\"赵正指向密室顶部精巧的铜镜系统。
这是墨家机关师特制的\"通天镜\",原理就是用多面镜子的反射,最终将地面上的内容,反射到地下
(类似于潜水艇的探镜的原理)\"地上的,天空中浮现血色星河,每逢钟楼响动,星光震颤不已。\"
话音未落,外间又传来暗号声。身着官府青衣的韩青疾步入内,
束发的玉簪几乎要晃落:\"右丞相,咸阳城北也出事了!北城司马胡玄将军遣快马传信,
说玄武门三百余名士卒突然昏迷,太医令赵高亲自查看后发现......\"
李斯与范增对视一眼。胡玄出身上蔡,是李斯早年在郡守任上的老部下,
如今位居北城司马,统领咸阳外城防务。此人素来稳重,若非事态严重,断不会惊动太医令。
就在此时,一身黑冠劲装的杨武也到了。作为掌管廷尉府暗部的黑冠令,
他负责监控咸阳城内外的一切异动。\"右丞相,骊山方向传来警报!骊山令陈青松连发三次号角,按军令......\"
\"我知道。\"李斯抚摸着案几上的玉质印绶,\"骊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宫守军报告,陵寝区出现异常。\"杨武压低声音,\"陈骊山令称,
地宫墙壁多处龟裂,有黑气渗出。更诡异的是,巡逻的郎中令部下亲眼目睹许多形态恐怖的凶兽
从地下爬出,正向咸阳城方向移动。\"
范增的镔铁拐杖重重敲击青铜地砖:\"贪狼噬主之兆已现!\"
李斯起身,长袖飘动,透过通天镜望向远方。咸阳城笼罩在一片血色雾气中,
骊山方向的天空更是乌云密布。他能感觉到,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正如潮水般涌来。
\"传令胡司马加强北城防务,命陈骊山令死守地宫,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斯快速下令,\"杨武,你亲自带黑冠士查探城中百姓的异常情况
韩青,立刻通知太医令赵高,调集太医署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
三人领命而去,按照原路返回。密室重新陷入寂静,只余李斯和范增对坐。
青铜烛台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刻有八卦的墨玉地面上。
\"时间不多了,只有两年,天下存续只是弹指一挥。\"范增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丞相,你必须做出选择。\"
李斯握紧断裂的玄铁印,望向上蔡郡的方向。
相爷,不管你信不信,这天下,一定是项家的。
\"项氏匡扶天下?\"李斯冷笑一声,\"范增,你未免太看得起项氏了。
一个戎马之人,如何能治理这偌大的天下?\"
\"天命之象。\"范增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相爷可还记得《周易》中的预言?
'见群龙无首,吉'。而今秦室将倾,天下群雄并起,唯有真命天子,才能得到上天垂象。\"
李斯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收到的密报:项羽在军中演武,一拳碎石,
举鼎如举杯;夜读兵书,一灯不灭;训练士卒,令行禁止。这些都不像是一个只知蛮力的莽夫能做到的。
李斯忽然想到,老子收他为徒时说过:\"天命有常,循环往复。你既得周室遗泽,当明其理......\"
\"还有一事,相爷或许不知。\"范增的声音突然低沉,\"项将军的体内,
也流淌着周室血脉。他的母亲,同样来自姒氏一族。\"
李斯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不错。\"范增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项氏祖传的信物。相爷仔细看看,可觉得眼熟?\"
那玉佩上的纹路,赫然与李斯手中的玄铁印一般无二!
\"所以,你我与项羽.....
范增意味深长地说,\"这或许就是天意。
哼,天意,去他妈的天意。李斯爆了一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