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踏进家门,书房内,甄家的脉案整齐地摆放在案头:甄父、甄母、甄嬛和甄玉娆的脉案井然排列,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那些熟悉的药材名称上。
心中五味杂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这些年来,甄家看病、养生的药材,无一不是他从皇宫内院取来,精心配好,连甄家下人生病他也精心看顾,倒是替甄家收拢了不少人心。
他翻了翻脉案,甄嬛记得犹为详细,宫内的皇上和太后都没有这么厚的脉案。
“皇家请脉也不过如此,难怪她有个钢铁子宫,这自幼调养的确实够好。”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
温实初拿来火盆,当即焚烧了甄府的所有脉案。
他去母亲的寿安堂请安,跪倒在地,“母亲,孩儿不孝,这么些年让您操心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管甄家的事情,烦请母亲为我安排一门亲事。”
温母一听,想到这些年的艰辛,激动的老泪纵横。她不知道为何儿子认准甄远道救了自家,但她清楚,她的夫君最终被释放,是因为他自身清白,本就无事。
她曾经四处打点,那些官员也没少收受贿赂,拿了钱不多加为难,先皇特赦之后秉承着秉公办理的态度放了人,此事也就过去了。
唯有甄家又跳出来说自己出了大力气。大理寺卿她也打点过,那是甄远道的顶头上司,怎么就成了他甄家出力了?几年前甄远道刚升职到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位置还没坐稳,自身都受排挤之人,真的有资格决定案件走向?
她暗中猜测这可能是甄远道头一次晋升遇上案件,倒真是巴巴记在心尖上,不时跳出来讲述自己如何的劳心劳力。
这是收了银钱还要人情?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所有打点的官吏中,唯有甄远道是碍于情面才打点的官员,好歹是新晋少卿,即便对上说不上话,对下不被敬服,也不好单隔开他一人,可唯有他家是又吃又拿还又要。
之后一连数年,无论寒暑,自家儿子每十天半个月就去甄府把脉送药材。自古看病最贵,我温家一个儿郎,生生养了甄家一大家子。
温母心中积压着一股不平之气,多次向儿子透露真相,可儿子跟迷了心智一般,不成婚,不顾家,只一心为甄府上下忙活。
尤其甄家的女儿,口中喊着避嫌,却偏偏故作暧昧,亲昵称我儿为实初哥哥,这不是叫情哥哥的称呼?若真想避嫌,只须冷淡对待,关闭大门,那傻小子又怎会数年如一日地往甄府跑?
京中贵人如过江之鲫,甄府喜好奢华,但又摆不起排面,便故意作出孤傲清廉之姿,不得不说倒是有几分歪打正着,使得甄府有别于常人的靡丽。他们吃了廉洁的红利,越发装的像模像样。面上排场解决了,内里又眼馋贵族的规制,偏偏拿不出重金聘请,只日日拿一张巧嘴哄人,难怪甄家上下的嘴皮子这般好使,可不就是占便宜练出来的。
如今儿子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围着甄府转了,她心中充满欣慰,忙搀扶他起来,忍不住捂着帕子大哭,直哭得喘不过气来,之前她还以为这个儿子白养了。
温实初愧疚不已,忙上前帮母亲请脉,这时才察觉母亲身体亏空的厉害,他内心复杂,顾不上感慨,细致地为母亲斟酌了一副养生的方子,单独制了脉案。
之后,转身就去了太医院,没道理甄家都能用皇宫的药材,他母亲现在用不得,皇宫的药材聚集天下珍品,药效非凡。
温实初的目光在一排排药柜间巡视,挑选了功效最好、药效温和的几味,每样只取出一点,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准备带回家。
一连数月温实初都未曾踏足甄府,甄家主子习惯了每十日一次的平安脉,如今两个月过去,温实初的身影不再出现,连带着药膳养身的关怀也消失了,甄家主子们受此落差,心中不免生出些许不满。
甄远道倒是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满脸关心,于是就打发人去温府问问。
甄府小厮被带到温家正堂,他站在堂下恭敬询问,“温太医,我家大人许久不见您,心中颇为挂念,特派我来询问温大人家中是否有什么需要甄府帮忙的地方。”
温实初唇角微勾,“多谢甄大人关心,我最近正忙于成亲的事宜,因此才有些忙碌,至于帮忙就不必了,我温家自有族亲可以相助。”
小厮见温实初丝毫没有提及去甄府看望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家大小姐近日有些咳嗽,担心会影响到即将到来的殿选。”
温实初脸上如愿露出关切的神色,“甄小姐务必要保重身体,她可是甄家的骄傲和希望。我衷心期盼甄小姐能够一朝入选,实现心中所愿。”
小厮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温大人不打算替我家小姐诊脉吗?”
温实初面露为难之色,“之前我年少无知,常去甄府请脉,甄大人也从未阻止,反而很是欢迎,我一直以为这是小事。”
“如今太医院特意提点于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法度,本朝有规定,太医未得皇命,不得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诊病。”
“之前我肆意妄为也就罢了,但甄小姐如今是待选秀女,我若是去诊脉,岂不是将她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此事若传了出去…如今殿选在即,众人都在密切关注,还望甄府也能自我约束。”
小厮听这一番话只觉得脸颊通红,他扭捏为难地继续道,“那…那可否请温太医给我家小姐配一瓶神仙玉女粉。”
温太医正色,“我是太医,只为皇族服务,这是刚刚才说过的,你怎就忘记了。更何况,我与甄小姐清清白白,送她贴身所用的护肤之物,也未免太过暧昧,你还想不想你家小姐中选,不怕损害了你家小姐的闺誉吗?不怕传出你家小姐与男子私相授受不安于室的名声吗?”
“请转告甄小姐,以后切莫向男子索要物品,以前年纪小就罢了,我也不计较,只是以后不可如此行事。”
小厮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温家,待他回到甄府,脸上的热度仍未褪去。他一字一句将温实初的话学给甄家众人听,甄家几人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浣碧第一个沉不住气,愤愤不平道,“不就是小姐看不上他,居然就这样翻脸无情。”
甄嬛垂下眼眸,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心多变,不外如是。罢了,只当这么些年,我对哥哥的一片心意都错付了。”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和难以置信。
甄远道则一脸愁色,他思考的更多,若是温家小子真与我们生分了,嬛儿入宫岂不是少一个帮手,这后宫倾轧,太医可是很重要的一重保障,想到这些,他再也待不下去,忧心忡忡地步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