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碾过金陵城脊,黛玉裹着粗布衣裳蹲在染坊灶前。跳动的炉火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扭曲如挣扎的困兽。新到的\"苏绣\"在靛青染缸里翻涌,泛着兵器般的幽蓝冷光。
\"这批料要掺足寒铁粉...\"工头醉醺醺的嘟囔混着酒气传来。他脖颈处露出的刺青让黛玉瞳孔骤缩——双头蛇缠绕骷髅的九黎图腾,与王夫人佛珠内壁的刻痕分毫不差。染工阿四往炉膛添柴的手在颤抖,他手背上的灼痕蜿蜒如蛇,正是寒铁淬毒时溅落的印记。
丑时的梆子声里,后院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黛玉贴着阴湿的砖墙潜行,见三个黑衣客正将青瓷瓮中的浆液注入模具。暗室铁架上堆叠的卖身契泛着血渍,最上层那张画押处,迎春乳母的指印旁赫然写着\"自愿抵铁三百斤\"。突然一阵穿堂风过,油灯将黑衣人影投在砖墙上——那人缺了左手小指,正是北静王府长史!
\"什么人!\"淬毒的柳叶镖破空而至。黛玉旋身避让,发间玉簪却被削去半截。刺客袖中寒光再闪,却听\"铮\"的一声,宝玉掷出的断剑击落暗器。镖身\"丙戌年冬\"的铭文在月光下狰笑,正是贾政书房密信的日期。
五更鸡鸣撕开夜幕,黛玉跪在染坊暗室青砖上。手中火折子照亮壁面斑驳的血字,铁锈侵蚀的笔画似厉鬼抓痕:\"每熔千斤寒铁,需童男女血祭...\"残页边沿的九黎图腾突然刺痛指尖,她想起妙玉那日吟诵的谶语:\"一缕香魂一缕铁,尽是朱门脂粉血。\"
紫鹃突然掀开墙角草席,四十具幼童骸骨整齐码放。最小的骷髅腕上缠着褪色红绳,绳结样式与宝钗去年端午所赠一般无二。宝玉用匕首撬开地砖,暗格里滚出的鎏金长命锁刻着\"元春\"二字——正是大小姐入宫那年丢失的陪嫁。
\"姑娘看这里!\"紫鹃的声音发颤。青花瓮碎片中嵌着半枚玉珏,浸血处显出密纹:\"贾门嫁女,轿底藏铁...\"黛玉猛然想起母亲当年的八抬大轿,轿厢夹层里终日散发的刺骨寒气。她袖中滑落迎春的婚书副本,\"妆奁三百抬\"的字样下,蝇头小楷批注着\"实兑寒铁九百斤\"。
窗外忽有脚步声杂沓。周瑞家的尖利嗓音刺破晨雾:\"仔细搜!那起子贼人必藏了账...\"黛玉将玉珏含入口中,腥甜的血气漫过舌尖。这玉的质地她再熟悉不过——与贾母常年把玩的翡翠扳指同出一矿。
荣禧堂的鎏金自鸣钟停在申时三刻,钟摆上的天使浮雕蒙着层血翳。黛玉将密信碎片浸入玫瑰露,看褪色的朱砂在宣纸上洇开,渐渐拼出\"贾府以女眷轿辇运铁廿载\"的完整证词。窗棂突然震颤,王夫人腕间翡翠佛珠碰在鎏金帘钩上,奏出催命的调子。
\"林丫头近日气色倒好。\"枯手抚上少女单薄的肩胛,佛珠贴着脊骨滑动,\"只是这查账的癖好...\"指甲突然刺入皮肉,\"与你父亲当年一样不知死活!\"
黛玉反手亮出玉带钩,暗格弹开的刹那,染血的账册如折翼黑蝶纷飞。\"夫人可认得这个?\"她声音清冷似檐下冰棱,\"丙戌年腊月廿三的寒铁交割单,签押人处盖着的,可是您陪房周瑞的私章。\"
窗外破空声骤起。宝玉扑身将黛玉护在怀中的瞬间,毒箭已钉入紫檀屏风。箭尾苗绣燃起青烟,凝出\"妙玉\"二字——正是带发修行前那位苏州织造千金的闺名。黛玉突然想起,那年栊翠庵初见,妙玉奉茶用的成窑杯底,也阴刻着同样的九黎密符。
戌时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锦衣卫撞开东角门时,贾母的龙头杖正劈碎紫檀案。最末那本染血的织造局密档里,夹着元春入宫前夜用胭脂写的绝笔。泪痕晕开的\"以身为质\"四字旁,印着个小小的牙印——是五岁的宝玉舍不得长姐,咬在信笺上的痕迹。
子夜的火光映红金陵半边天。黛玉立在祠堂焦土前,看梁柱裂缝中掉落的玉锁被烈焰吞噬。锁芯暗格滚出的蜡丸里,林如海绝笔正在蜷曲:\"盐铁账册藏于...\"残纸被热浪掀飞处,四十口铁箱在江心浮沉,箱内除却寒铁兵器,还有贾母亲笔的认罪书。
妙玉的白帆消逝在浓烟深处,最后抛入火盆的丝帛上,贾敏血书字字泣血。当\"金簪雪里埋\"的尾笔被火舌舔舐,废墟中突然传来婴啼——紫鹃从瓦砾中抱出的襁褓里,冰裂纹瓷瓶赫然在目。瓶身\"敏\"字碎裂的刹那,二十年前的婚书与脐带同现,血色字迹写着:\"此铁淬自九黎圣山,需处子血祭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