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东边地平线露出尾巴,周遭刚朦朦亮,城西江公馆迎回了它刚更换的主人。
青年浑身衣物都皱巴巴的,脚步虚浮地走到公馆后院,停在曾经被烟鬼肮脏口齿手爪抓挠出道道伤痕的大槐树下。
他被树荫笼住身形,紧闭着眼皮,僵硬地仰起脸接住从枝桠间隙洒落的稀薄晨光。苍白眉眼清冷如雪,精致面容被细碎的光切割成明明暗暗的裂瓷。
江落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仰着头望着被遮挡的模糊不清的天,仿佛同这棵悲惨的槐树一样被禁锢了双脚。
可他浑黑的眼底却满是疲惫的戾气......
嚓。
嚓嚓。
充斥惊惶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刘小亿眼底是一片乌青色,他昨日在小江爷前往谢家酒楼后,便动身去往城北渡口接货,毕竟以这批货的价值让他交给别人处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在去往途中他眼前却突然一黑!毫无察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绑了去!
等他醒来时,身处一间没有一丝光亮的暗室。
整整一个晚上,无论他做些什么,嗓子近乎喊哑,都没有任何回应,更没有人影出现,整间屋子内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与黑暗。
仿佛这是一间被人封死的石室,他会被困死在这!
人对于未知事物会源源不断脑补产生恐惧,刘小亿也不例外,他甚至开始后悔跟着江落,开始咒骂痛哭。
然而就在他几近虚脱之际,明明被他摸过不下十几回,没有任何缝隙的墙壁,突然出现一扇门!
有光透了进来!
那里出现一位看不清面容,却极为挺拔高大的身影......
再然后,他又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眼睛被黑布蒙着,怀里还被塞进一个木匣子。
一道辨别不清男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把东西交给小江爷,主子爷让他仔细收好,时刻谨记。”
刘小亿现在回想起那道声音,恍若再次回到死寂的暗室内,他咬着牙关打了个寒颤。
双手捧着这个两寸长一掌宽的紫檀木匣,赶紧来到槐树下的青年身侧。
“爷......”刘小亿嗓子有些抖,脑海里一团乱麻,根本来不及思考,或者说难以思索,他的声带舌头仿佛被机械操控,“有人让我将这东西......给您,说,说他们的主子让您仔细收好,时刻谨记。”
回答他的是槐树层层叠叠的暗绿被骤然掀起的哗哗声。
数只被惊醒的飞鸟振翅而起,冲入灰茫茫的空中。
刘小亿紧绷着的神经被猛地一弹,吓得他双手一软,手里的木匣差点坠落。
他紧紧托抓着,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阴影里的人。
暗沉的树影铺天盖地地将青年笼罩,让他好似处在阴雨连绵闷热的夏日,这副足以令人迷醉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躁郁,在这股躁郁底下还藏着血煞极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线偏移,灰蒙蒙的天变得黄白。
刘小亿被阳光包裹,却觉得有股寒意从地底钻出,恶毒地缠绕在他的脚腕,开始一寸一寸上爬收紧。
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的水珠在发梢坠着,下方衣领颜色已经深浅不一。
江落仰头仰的后颈发酸,他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嘴角溢出一抹讥讽至极的冷笑。
之前被那些惊悚哀嚎还有病态拼凑的画面记忆折磨的精神不正常,他怨恨狂躁想过摆脱,如今暂时摆脱,却又格外怀念那段时日。
因为,至少疯了不会犹疑!不会连发泄都变得小心翼翼!
哐!
哐——!!!
“江,江爷!”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刘小亿脆弱的神经被惊恐拨乱。
江落的拳头一下接着一下砸在槐树布满丑陋伤痕的树干上,碎肉血液砸的飞溅,一声比一声响,伤痕累累的槐树不断抖动着深绿在颤抖求饶。
直到分不清是细碎的骨屑还是木屑飞溅在青年侧脸划出血痕迹,这场堪称自虐的诡异爆发才堪堪停下。
混着木屑血肉模糊的左手无力垂落,很快在铺了鹅卵石的地面汇聚成一滩血水。
嘀嗒——
刘小亿望向青年的眼神充满恐惧,但这份恐惧中又出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怜悯。
青年背对着他,无力地低垂着头,齿间发出令人悚然的颤音。
他竟觉得此刻的小江爷好似在哭......有些可怜,就像一头被囚禁久了的困兽,即便是出了笼子,也忘了归途,也没了归途。
这恐怕就是人的劣根性,不长记性,对于外表美好的人事,哪怕内里烂透的满是血腥,也会忍不住对其生出一丝扭曲的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