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寻找江落的不止卢建勋这伙人,还有江落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陈皮,同样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他。
在这短短半月时间里,陈皮可谓是经历大喜大悲。
“舵主,卢建勋那边有了新动作。”
一名伙计谨慎窥探陈皮神情,小心禀报。
陈皮掀起眼皮,看向他,嗓音里透着一股沙哑烦躁:“继续盯着,城主府那边也盯仔细,只要有江落踪迹立马向我禀报!”
伙计连忙垂头,一边往后退,一边称:“是。”
陈皮支着腿,坐靠在窗框上,眼下是一片乌青,沾染血丝的阴黑眸子冷冷看向升起一层寒冷雾气的江面。
云色斑驳,渐渐浓重。
船只影影绰绰逐渐消失,两岸柳枝已然朦胧模糊。
陈皮眼底猩红渐起,手指缓缓蜷缩在一起,骨骼因为用力绷紧而发出咯吱声,拳峰处的骨头近乎挣脱皮肉,狰狞突起。
自从一月前他强要了红二的身子,哪怕是郎有意妾有情,红二也不肯接受他,反而哀泣祈求让他亲手给她熬煮了碗避孕汤药。
红二要用这碗汤药绝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可陈皮是真心喜欢她,如何能愿?
他明白红二是怕红府的规矩,怕二月红知晓此事迁怒于他。
陈皮不愿强迫她说出以往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他尽可能地去查,尽可能地扩展自己的势力,想要让她心安,想证明他有那个能力护着她,能同她一起面对......
但就在两周前夜晚,红二突然来找他,说她想清楚了,愿意同他长相守。
那一刻陈皮被喜悦冲昏了头,压根没注意到红二的反常,红二当时同他说了许多话,后来她主动亲了他......
可当一夜过后,陈皮再度醒来时,一切都变了,红二消失不见,怎么也找不到!
红府里有关她的痕迹也被一应抹除,起先陈皮还以为是二月红知道他们的事情,把红二关了起来。
极为愤怒下,他几乎同二月红决裂叛出师门,但最终被二月红强横压制,行了家法,被逼着跪在长廊处。
当日,二月红站在他面前,负手而立,冷眼瞧着他狼狈难堪的模样,厉声警告:“这红府从未有过红二小姐,之前的事,你便全当一场梦忘了吧!”
陈皮当时意识已经昏沉难为,想要抓住二月红衣角,却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任由那道红衣掠过、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从那日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红二,他疯了般去寻,可就是找不到,哪怕他劫持了红府伙计,他们却说出了同二月红一样的话,“红府从未有过红二小姐这个人啊!”
甚至他们的神情更为古怪,就好似红二是他凭空幻想出来的人。
无论他闯入红府多少次,见了二月红多少次,威逼利诱红府伙计又是多少次,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那一句:“红府从未有过红二小姐。”
而往后的日子里,红二留给他的物件也开始消失,他曾经亲眼看着红二坐在烛台下,为他赶制的鞋袜,里衣,绣着鸳鸯、散发幽香的香囊......不过几日光景,全都没了踪迹。
到了最后,陈皮甚至开始怀疑自我认知是否真的出了问题,甚至偷偷潜入梨园,去寻他师娘。
那位病弱却又温良无比的女人,他想从这位口中得知,红二究竟存不存在,又去了哪里......
然而当他问出那句话时,对上的却是一双毫无波动的眸,女人神情奇怪又平静地看着他,“陈皮,二爷从未有过妹妹呀。”
“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做噩梦了吗?”
“是做噩梦了吗?”
女人双目流出血泪,嘴角上扬,发出同红二一样清幽的声音,笑着复问:“陈皮,你是做噩梦了吗!?”
......
“呼——”
左腿突然的坠空感,令陈皮猛然惊醒,原来他竟在回忆过程中无知觉地靠着窗框睡了过去。
陈皮心脏跳个不停,收回悬于窗外的左腿,此刻江面雾气已经浓的完全看不清对岸,甚至有往上升腾之势。
盯着那片浓雾,他莫名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就好似那是一片糊鼻的白色齑粉。
陈皮墨眉紧皱,从窗沿跃下,抬手要将木窗合上。
然而就在窗缝只剩两指宽时,陈皮眸光一凝,窗外浓雾里,好似有双眼睛正满含恶意地盯着他。
但这种感觉随着木窗完全闭合消失。
应该是错觉,雾气下是江水,怎会有人?
陈皮转动干涩双目,疲惫地坐到太师椅上,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虚假,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红二这个人并不存在。
如今只有一人,能够证明他的记忆没有错乱,能够同他一起打破诡异局面。
江落你究竟在哪?为何同红二消失的时间点如此相近?
你那一日......甚至是之前所说的疯话,是否在暗示我什么?
陈皮手撑着额,眼皮越来越沉......
从始至终,他都没注意到左腿裤脚处,有一道深色水痕,就像有人用满是湿泞的掌心抓出的手印。
吱噶——
刚被关紧的木窗,出现一道细小缝隙,一只充斥癫狂笑意的眼睛贴在了那道缝隙上,死死盯着陷入沉睡的陈皮......
......
红府。
月上中天,树影婆娑,莺啼声声。
一道暗红身影闪进红府大宅,每一步落在青石板上,都宛若月下生辉,溅起点点水光。
“爷,您回来了。”红府管家从阴影中踏出,低垂着头挡在了这道身影前,“二爷在亭阁等您呢。”
青年弯起勾人狐眸,嗓音阴柔:“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管家你啊,兄长不是陪着嫂子在梨园吗?今个怎么突然回来了?
管家依旧低垂着头,“夫人也回来了。”
“哦?”红中唇角勾起玩味笑意,穿着这身满是水腥气、滴着水滴的长衫,转了个方向,迈步往亭阁方向走。
然而刚走出不到三米,他突然顿足,阴柔的嗓音变了调子,诡谲尖细:“管家下次不要挡了路,今日我心情好,暂且饶过你一次,明白吗?!”
管家身形微僵,声音发颤:“是,明白。”
“呵......”
待青年脚步声消失不见,管家才抬起头,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
......
红中来到亭阁前,瞧见长足灯影下立着的人。
他眉稍微挑,走上前去:“兄长,怎么回来了?难道是腻了新建的梨园了?”
二月红回身看顾:“梨园虽好,但终究在红府住了这么多年,丫头她太过念旧,想回来住上一段时日。”
红中靠在柱子上,用极为放肆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仿佛在催促他,赶紧把话说完。
二月红眼神清瞑,看向他时却透着很强的威仪。“所以,这段时间你安分些,别弄出动静,惊扰了她。”
“天菩萨在上,我的好兄长,您这话说的好生无情呢!”红中拧了拧湿漉漉的袖口,无视二月红警告的眼神,恶意走近。
“弟弟我还以为您是忧心我这么晚还没回府,特意在这等待呢!谁曾想您居然是为了警告我?”
红中穿着满含水腥气的红衣,贴到二月红身前,嗓音阴柔深寒:“兄长您当真是多此一举。”
在亭旁立着的长足灯靡红的烛光下,两人五分相像的容貌,硬是提至八分,同穿一袭红衣,更是宛若一对并蒂双生莲。
红中喉结滑动,盯着二月红不悦的神情,唇角勾出一个极大的诡异弧度,嗓音变得同他清润之音一般无二:“唉!兄长要不摸摸我的心脏,听一听它对您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