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拧开可乐瓶盖,仰头猛灌一口,试图冲掉喉间那股辛辣。随后,他迅速从防火栓后抽出建筑蓝图,目光炯炯地看向那位港资代表林嘉晴,说道:“丽新的林小姐是吧,你们林百欣家族在香港房地产界堪称大佬,可曾注意过承重柱里暗藏的玄机?我们在混凝土中特意掺入了老街拆迁的碎砖,如此一来,每平方厘米所承受的,可不单单是物理层面的压强——”他说着,手指坚定地指向窗外春熙路熙熙攘攘、如织般的人流,“更是承载着这座城市两百年商脉传承的文化压强。”
林嘉晴离开之时,似乎是不经意间,故意遗落了一张黑卡。田毅俯身拾起卡片,发现卡片背面用口红写下了基金公司唯一业务识别码:0000\/00\/0055。果然,即便香港已经回归,不少香港资本仍深受英国影响,“资本没有国界”这种观念,已然在他们骨髓里根深蒂固。
田毅只是淡淡一笑,顺手将卡片插入灭火器箱的缝隙之中。
夜晚23点,春熙路的夜市依旧热闹非凡,人群熙攘。田毅独自一人,缓缓巡视着空荡的二楼。收银机吐出的首日账单,如一条蜿蜒的银蛇,长达十二米,静静地匍匐在精美的蜀绣地毯上。他在儿童区停留了许久,目光温柔地落在那熊猫造型的滑梯上,伸手轻轻抚摸着。这滑梯是用旧城改造的废料精心重塑而成,在滑梯的接缝处,还藏着一枚2001年的游戏币。
就在这时,田毅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是父亲从建设路家里发来的短信:“我看见你了,西装太薄。”看到这条短信,田毅心中一暖,原来父母并非没有来,只是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自己。对于父母来说,使用手机发短信并非易事,他们连拿着手机打电话都要研究半天,想必这短短几个字,可能花费了他们一两个小时,甚至可能还寻求了别人的帮助才发出来的。
田毅眼眶微微湿润,快速回复道:室内有空调,出门有大衣。随后,他径直走向员工更衣室,从寄存柜中取出一件起球的军大衣。这件军大衣是父亲传给他的,毕业那年,他拿着林泽平给的12万中介费,告诉家里要去做生意,却被固执的父亲提着鞭子赶出了家门。母亲追出来,将这件军大衣交到他手上,这不仅代表着父亲无奈之下的妥协,也成了当年冬天田毅离家闯荡的行头。时至今日,袖口还隐隐残留着荷花池批发市场的油漆味。
来到顶楼办公室,田毅将首日营收数据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张逐渐化为灰烬,纸灰悠悠地飘落在建筑模型沙盘之上。月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墙面那道被称为“时空之缝”的地方——由新旧砖石镶嵌而成的裂痕,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极了他人生的分界线,划分着过去与现在。
次日,各大晨报头条纷纷出炉:
《华西都市报》:“春禧首日纳税破百万,文化对冲基金模式引争议”
《金融时报》:“KFc蜀地旗舰店创三项纪录,分析师警告本土化风险”
《成都商报》:“盲女琴师签约环球唱片,将用川剧帮腔演绎爵士乐”
也就是在这一刻,田毅被提名推荐为市政协委员的增补人选,接下来将由有关部门进行综合平衡,并充分与各推荐方面协商,从而形成建议名单。
田毅猛地撞开朝阳名宅的门,防盗链与金属门框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玄关处供奉的鎏金关公像也被这股冲击力撞得摇晃了几下,长刀尖上挑着的红绸缎垂落下来,恰似一条凝固的血痕。四个田家保镖默契地停留在楼道,幺爷爷的孙子田彪摸出半包红梅烟,烟灰簌簌地落在消防栓的玻璃上。
众人发现,田毅这个田家最有出息的老板,状态异常。他每隔四小时就会突然抽搐,那模样宛如被电击的鳄鱼般痛苦。监控画面显示,在凌晨3:17分,他缓缓爬向酒柜,用牙齿咬开轩尼诗xo的瓶塞,随后灌下三分之一的酒,便蜷缩在波斯地毯上昏睡过去。酒液浸透的羊毛纤维里,渐渐析出暗金色的纹路,恰似田毅几天前整顿的西南物流公司的网点线路节点,透着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送来的安神汤放在床头柜上,早已冷透。此时的田毅,正陷入一场诡异的清醒梦之中——他的身体如尸体般僵硬,无法动弹,然而意识却异常清醒,不断复盘着春禧大厦开业典礼、锦都事件、物流乱象、暴力拆迁等每一个细节,那些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三星i519手机在枕套下第七次震动时,田毅正梦见自己泡在府南河里。河水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黏稠的威士忌,被拆迁业主的旧棉衣在琥珀色的漩涡上漂浮着,锦都公寓玻璃幕墙的倒影里,突然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疯狂地争抢他脖子上勒着的领带,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啊~”田毅突然如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黑暗中,不仅是胡茬在悄然滋长。他发现自己指甲缝里嵌着红木桌的碎屑,喉结处结痂的抓痕泛着血珠,那是他自己在梦中用力掐出的指印。20:05分,电子钟那如血般的红光刺破黑暗,他正像螺蛳壳般蜷缩着身体抽搐,腋下的汗渍在八百针埃及棉床单上洇出一大片。
卫生间的暖光轻轻扫过田毅浮肿的眼睑,他看向防雾镜,镜中的自己身着西装革履,却狼狈得像条正在蜕皮的蛇,领带紧紧卡在喉结处,那里有一道道紫红的淤痕。田毅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猛地泼在脸上。
“走,出去喝夜啤酒!”他对着窗帘缝隙漏进的霓虹灯,吼叫一声。话音刚落,四个黑影如鬼魅般从客厅角落闪出,正是田家子侄辈的保镖们,他们如同从墙纸里渗出来的墨迹般悄然出现。幺爷爷的孙子田彪手里还端着半碗没吃完的担担面。
“蓝色沸点”酒吧内,激光灯闪烁,光线扫过田毅的瞳孔。他正用牙齿用力撕扯着卤鸭舌上的筋膜,第三扎啤酒下肚后,他开始往威士忌里兑保宁醋。琥珀色的液体在射灯的照耀下,宛如府南河水,泛着一种别样的光泽。“晓得我为啥睡满20多个钟头不?”他用肘猛击试图换走烈酒的堂弟田小虎,大声说道,“老子这是回魂了,刚才我都看见大姑婆给我招手了,这就是她老人家要抓我下去的证明。”
说着,田毅猛地扯开自己的亚麻衬衫。田彪见状,赶忙摸出云南白药喷雾,对着田毅的喉结处一阵猛喷:“消毒!哥,你手脏。”
酒吧里,四个保镖的太阳穴随着低音炮的节奏震颤。田毅突然猛地掀翻橡木桌,一时间,玻璃碴如雨点般飞溅。他高举着威士忌酒瓶,踩上高脚凳,鳄鱼皮带青铜扣不小心刮花了真皮椅面。“脏锤子脏,锦都公寓三十八楼顶层!”他对着舞池地尖叫,“老子专门把那间改造成办公室!只要站得高,看哪里都是风景!站矮了才会看见处处脏!”
田彪心疼地看着被刮花的椅子,试图上前搀扶田毅,却冷不防挨了一记头槌。就在保安冲过来之前,田毅已将威士忌狠狠淋在dJ打碟机上,瞬间窜起的蓝色火苗里,九眼桥的倒影如梦幻泡影般碎成万点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