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磊刚踏进厂长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对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严肃的男声：“您好，李磊先生吗？我是市里的工作人员，今天有时间见个面吗？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想跟您聊聊。”
李磊心头一紧，昨天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还历历在目，他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电话那头的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意味。他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以，那咱们怎么聊？”
“中午十二点，某某咖啡厅，我在那儿等您。”对方言简意赅地说完，没等李磊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李磊眉头紧锁，心里七上八下。这到底是谁？该不会是昨天那两个纹身大汉找上门来要他赔车吧？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连车都不要了，哪有心思回头找他麻烦？可万一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磊咬了咬牙，自我安慰道，“大不了就是赔钱，反正有保险。对方要是来者不善，总不能在咖啡厅里把我怎么样吧？咱这可是和谐社会。”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决定赴约看看。
整个上午，李磊都心神不宁。办公室里那堆文件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睛时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走得慢得让人抓狂。终于熬到十一点半，他抓起外套，打了辆车，直奔那家咖啡厅。
咖啡厅位于市中心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外观低调却不失格调，玻璃窗上映着午后阳光，透出一股暖意。李磊推门进去，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扑鼻而来。他环顾四周，很快就看到靠窗的一个座位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冲他招手。那张脸有些眼熟，李磊定睛一看，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在五星级酒店婚礼上，那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吗？
他走过去，男人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李磊先生吧？请坐。”对方身材挺拔，西装笔挺，气场十足，完全不像李磊印象里那种油腔滑调的家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已经招呼服务员端来一杯拿铁，直接塞到他手里：“喝点咖啡，放松一下。”
李磊接过杯子，心里却更紧张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试探着问：“您是……？”
男人没急着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发问：“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救苏曼？”
李磊一愣，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他昨晚想了一宿的说辞立刻派上了用场：“我就是路过，看到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爷爷从小就教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他故意说得义正词严，掩饰自己踩错油门的尴尬，毕竟一个大男人承认自己开车失误，实在有点丢人。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男人突然打断他，语气骤然加重，目光如刀般直刺过来。
李磊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片场。这压迫感是怎么回事？他仿佛不是坐在咖啡厅，而是被押进了派出所的审讯室。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领、领导，我真没同伙，就我自己啊……”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妥。明明是救了人，怎么搞得像个罪犯在交代问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五秒钟，李磊大气都不敢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对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剜来剜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老鼠，动弹不得。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审”出个什么罪名时，对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轻松，刚才那股压迫感瞬间烟消云散。男人一边笑一边起身，郑重其事地双手递上一张名片：“无论如何，你救了苏曼，就是救了我的命。我非常感谢你。我叫林海源，市纪委监察室的工作人员，很高兴认识你。”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没反应过来。市纪委？煎茶室？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幅滑稽的画面：林海源穿着围裙，站在一间挂着“煎茶室”牌子的小屋里，手里拿着一把铁壶，专心致志地给领导煎茶。煎茶的香气弥漫开来，林海源满脸堆笑地端着茶杯送到某个白胡子老头面前，嘴里还念叨着：“领导，茶煎好了，请用。”他甚至想，这政府部门真是厉害，连煎茶都有专门的“室”，那喝茶的大官得多牛啊？要是真见了那些大领导，他不得直接跪下磕头？
“哦哦，林领导您好，您好！”李磊回过神，赶紧点头哈腰，“我是星辰电子厂的……车间工人，叫李磊，也很高兴认识您。”他故意自贬身份，没敢直接说自己是厂长。毕竟这便宜厂长实在不好当，他自己都没底气能干多久。按照他的估算，厂子和他李磊很快就会黄一个，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林海源却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说：“李磊，你是星辰电子厂现在的厂长，持有30%股份，是靠着前任厂长离婚，从老板娘那里赚来的，对吧？”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磊心口，他瞬间如坠冰窖，脸色刷地白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林海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家伙连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海源却爽朗一笑，摆摆手：“别紧张，兄弟。我很欣赏你的手段。再加上你救了苏曼，我得好好谢谢你。车我已经给你买好了，三天后去提就行。你喜欢雅阁还是凯美瑞？”
李磊一听这话，愣住了。他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哪有推辞的道理，脱口而出：“我想要帕萨特……”
林海源闻言一怔，随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那就帕萨特，三天后提车。”
李磊见对方出手如此阔绰，心想这回真是抱上大腿了。他眼珠一转，赶紧趁热打铁，把厂里那批积压货的困境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还添油加醋地说都是因为市纪委抓了孙浩，害得文旅局不敢收货，厂子才走到这步田地。他本以为林海源会不高兴，没想到对方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静地说：“300万的设备，三天之内和文旅局签合同。签完合同先打钱，你手里有多少设备先给多少，剩下的慢慢做。”
这转折来得太快，李磊完全没料到。他瞪大眼睛看着林海源，心里满是疑惑。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能替文旅局做主？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吹牛，可看林海源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他试探着问：“那回扣的事儿……？”
“回扣一分不要，你自己留着。”林海源淡淡地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李磊彻底懵了。他不知道林海源的底细，更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慷慨。如果他读过一本叫《人中之屑》的小说，或许就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林海源能把市文旅局当成自家后花园，可惜他没读过，只能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应了下来：“那行，我试试。”
离开咖啡厅时，李磊的脚步都有些飘。他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撞上了这么个贵人。300万的订单，外加一辆帕萨特，这运气简直逆天。可他心里也隐隐不安，林海源知道得太多，出手又太大手笔，这一切背后，会不会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