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
林淑芬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上桌时，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七点半。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鲈鱼、青椒炒肉、蒜蓉空心菜和紫菜蛋花汤，都是程建国爱吃的。她解下围裙，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又加班？\"她喃喃自语，手指在通讯录上徘徊，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窗外下着小雨，初秋的凉意透过纱窗渗进来。林淑芬走到窗前，望着小区门口的方向。路灯下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细小的水花，但没有一辆是程建国的黑色大众。
她今年四十二岁，与五十五岁的程建国结婚已经三年。这是她的第二段婚姻，程建国的也是。他们相识于一个再婚交友群，当时她觉得这个男人稳重可靠，比她大十三岁，应该懂得疼人。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她离婚两年后急于寻找依靠的错觉。
餐桌上的菜渐渐凉了。林淑芬盛了半碗饭，独自吃起来。鲈鱼蒸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可惜没人分享。她想起上周女儿来看她时说的话：\"妈，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累了。\"当时她只是笑笑，说工作忙。其实真正让她疲惫的是这段婚姻。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程建国的电话。
\"喂，建国。\"
\"淑芬啊，今晚老张他们约吃饭，我就不回家吃了，你自己解决吧。\"电话那头背景嘈杂，隐约能听到劝酒的声音。
\"我已经做好饭了，都是你爱吃的菜。\"她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失望。
\"哎呀，你吃吧，留着我明天吃。老张升职了，非要请客，推不掉。\"程建国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先这样，挂了。\"
电话断得干脆利落。林淑芬放下手机，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个月就有三次类似的情况。程建国总是这样，临时决定不回家吃饭，从不考虑她准备了多久。
吃完饭，她将剩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洗了碗，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家庭伦理剧，女主角哭诉丈夫的冷漠。林淑芬苦笑着换台，她不需要看电视剧，自己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剧本。
时钟指向十一点时，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她。程建国踉踉跄跄地走进来，满身酒气。
\"怎么又喝这么多？\"林淑芬皱眉，起身去扶他。
程建国甩开她的手，\"没事，我没醉。\"他跌坐在沙发上，扯开领带，\"给我倒杯水。\"
林淑芬去厨房倒了温水回来，发现程建国已经脱了鞋，把脚翘在茶几上，正在用手机发消息。看到她过来，他迅速锁了屏。
\"和谁聊天呢？这么晚。\"她递过水杯，随口问道。
\"工作的事，你懂什么。\"程建国喝了一大口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到衬衫上。
林淑芬叹了口气，\"去洗个澡吧，衣服都脏了。\"
\"明天再说，累了。\"程建国摆摆手，又拿起手机。
\"你每次都这样，\"林淑芬终于忍不住了，\"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澡也不洗就往床上躺。我上周刚换的床单，今天才第三天就——\"
\"够了！\"程建国突然提高音量，\"整天唠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不烦？我工作一天够累了，回家还要听你数落！\"
\"我唠叨？\"林淑芬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每天上班回来还要做饭、打扫卫生，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连水电费都要AA制！\"
程建国冷笑一声，\"又来了，钱钱钱！你们女人就知道钱。我前妻也是这样，最后还不是跟有钱人跑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林淑芬心里。她深吸一口气，\"程建国，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前妻。这三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比你花在我身上的多得多！你儿子结婚，我包了两万红包；你女儿出国，我买了名牌行李箱。而我女儿上大学，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那是你自愿的，我又没逼你。\"程建国不以为然，\"再说，你女儿不是有她爸出钱吗？我儿子女儿可只有我一个爹。\"
林淑芬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沙发背稳住自己。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每次都能重新刺痛她。她的第一段婚姻因为前夫出轨而结束，当时女儿才十岁。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假象，她忍了三年才离婚。没想到第二段婚姻，她依然在忍。
\"程建国，\"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们得谈谈。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又来了，动不动就过不下去。\"程建国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们女人都一个样，矫情！\"
他转身往卧室走，却在门口踢到了林淑芬放在那里的包。包倒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包括她的钱包。钱包敞开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一张照片——林淑芬和女儿的合影。
程建国低头看了一眼，嗤笑道：\"整天把你女儿带在身上，怪不得心里装不下别人。\"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淑芬冲过去，一把推开程建国，\"你凭什么这么说！那是我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呢？你关心过我的感受吗？记得我生日吗？知道我最怕什么最喜欢什么吗？\"
程建国被推得后退几步，酒似乎醒了一些。他皱眉看着林淑芬通红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大晚上的吵什么，邻居都听见了。有事明天再说。\"
\"没有明天了。\"林淑芬弯腰捡起钱包，小心地擦去照片上的灰尘，\"我们离婚吧。\"
程建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林淑芬会提出离婚。\"你疯了？就为这点小事？\"
\"这不是小事，建国。\"林淑芬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们结婚三年，经济上分得清清楚楚，感情上越来越远。你的孩子看不起我，我的孩子你从不关心。我们不像夫妻，倒像是...合伙。\"
\"合伙？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林淑芬苦笑，\"没有信任，没有爱，只有算计和抱怨。\"
程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林淑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她摇摇头，\"算了，没必要解释了。我明天就搬出去。\"
\"搬出去？你能去哪？\"程建国冷笑，\"别忘了，这房子是我的。\"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房子。\"林淑芬走向客房，\"我有自己的小公寓，虽然不大，但足够我和女儿偶尔住住了。\"
程建国跟到客房门口，看着她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突然慌了。\"淑芬，别冲动。我刚才喝多了，说话没过脑子。我们好好谈谈...\"
\"太晚了，建国。\"林淑芬开始往箱子里装衣服，\"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早点结束。\"
\"那...那财产怎么分？\"程建国的问题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林淑芬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你放心，我只要我带来的东西。你的存款、房子、车子，我一样不要。我们本来就没有共同财产，离婚很简单。\"
程建国似乎松了口气，但又有些不甘心，\"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你这个年纪，离了婚...\"
\"我这个年纪怎么了？\"林淑芬打断他，\"我四十二岁，有稳定工作，有懂事的孩子，为什么非要在一段不快乐的婚姻里熬到老？\"
程建国无言以对，站在门口看着林淑芬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走了，谁给我做饭、洗衣服？\"
林淑芬差点笑出声来，\"你可以请保姆，或者...找你那些酒肉朋友。\"她合上行李箱，\"我今晚睡客房，明天一早就走。\"
程建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主卧。
林淑芬关上门，坐在床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拿出手机，给女儿发了条消息：\"宝贝，妈妈决定离婚了。明天能来帮我搬家吗？\"
女儿很快回复：\"妈，我明天上午没课，马上过去！你终于想通了，我为你高兴！\"
看着女儿的消息，林淑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擦干眼泪，开始收拾其他东西。这次，她不会再为了所谓的\"完整\"而委屈自己了。
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林淑芬望着那光亮，第一次感到，离婚不是失败，而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