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御医伸手缓缓掀开安从玉身上的锦被,继而解开他的衣衫。刹那间,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安从玉的腹部高高隆起,仿若怀胎足月的妇人,肚脐向外翻出,模样可怖。更诡异的是,肚皮之下隐隐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仿若有活物在其中涌动。
康御医眉头紧皱,沿着安从玉的腹部,仔细查看,当看到其腰间两侧皮肤时,瞳孔骤缩。只见那里浮现出青紫色纹路,形似凤鸾展翅,在昏暗的烛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这“凤鸾展翅痕”乃是绞肠痧急腹症特有的。
康御医缓缓替安从玉盖上衣衫,声音温和地问道:“现下可还疼痛难耐?”
安从玉虚弱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疼好些了,只是吃不下东西,肚子胀得快要炸开一般,皮肉撑得生疼。”
康御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有条不紊地询问,“最近饮食可有改变?比如一向吃的清淡,突然间吃了大量油腻之物?”
安从玉依旧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喝酒算吗?”云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他快步走进屋内,目光焦急地看向康御医。
“他以前不喝酒,突然喝酒,而且量非常大的话,算。”康御医看向云呈,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公子以前滴酒不沾,打下戈越城后,突然夜夜饮酒,不醉不眠。”云呈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其实他心里清楚,公子饮酒是因为心中情思难寄,忧愁郁积。
康御医恨得直咬牙,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不怕一直喝酒,也不怕不喝酒,就怕这种原本不喝,突然使劲喝的人。”
“御医,现在怪公子喝酒也不顶用了,您赶紧给他治病吧。”云呈急得额头布满汗珠,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康御医没再言语,走到案几旁,拿起笔墨,神色凝重地书写方子。屋内一片寂静,唯有笔尖在宣纸上摩挲的沙沙声。片刻后,康御医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云呈,“煎药去吧。”
随后,康御医转身看着安从玉,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好好喝药,喝了药排排腹中水,自然就会舒服些。”说完,他扭脸看向白镜禾,恭敬说道:“陛下,烦请跟臣出来一下,臣正好给您请下平安脉。”
白镜禾心中诧异,这平安脉为何不能在屋内请,还得出去?正疑惑间,她瞥见康御医不停向她使眼色,心中顿时明白,这其中定有隐情。白镜禾微微点头,转身看着安从玉,柔声说道:“好生歇着,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离开辰翊宫,白镜禾和楚千墨停下脚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康御医。白镜禾率先开口,“有什么话便说吧。”
康御医神色凝重,伸手扶了扶肩上的药箱带子,声音沉重地说道:“他最多还有三天。”
尽管白镜禾和楚千墨早已做好安从玉病重的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两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从玉到底得了什么病?”白镜禾一脸疑惑,眼中满是担忧。
“绞肠痧,一种急腹之症。此症来势汹汹,发病迅速,别说是颠簸几日未得医治,即便是在宫里得此急症,老臣都未必能将他救得回来。”康御医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力感。
“他为何会得此病?”楚千墨眉头紧皱,安从玉一向身体康健,突然患上如此重病,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郁结伤肝,又突然毫无节制地饮酒,激发此症。”康御医神色黯然,“医者说到底,也还是凡胎肉体,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有些时候,即便医术再高明,面对生死,也无能为力。”康御医不再多言,他自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学医三年,觉得天下无不可治之病,行医数载方知,天下竟无可用之方。
白镜禾和楚千墨目送康御医离开,两人都是满面哀伤之色,“这三日,你尽量陪陪他吧,我不吃醋。”楚千墨看着辰翊宫的大门。
白镜禾心情低落的点了点头,就在她准备再去看看安从玉时,月荷走了出来,走到白镜禾和楚千墨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行了个大礼,再抬头,满面泪水,“奴婢知道您就是天陵王陛下,就是从玉大人心里念念不忘的人,奴婢知道您心里没有大人,可是他可能…可能没有多少时日了,奴婢求求您,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和从玉大人说句喜欢他,让他心满意足的离开…”
白镜禾看了眼楚千墨,冲月荷伸出手,“你先起来说话。”
月荷跪着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陛下,您不知道,从玉大人真的太可怜了,他把您奉在心上,把自己都低进尘埃里了,卑微到连做梦都不敢奢求您爱他…”月荷哭得泣不成声,她这一句一句话如同钢针般刺进白镜禾的心里。
楚千墨拉着白镜禾的手,“答应了吧,我也想从玉走的没有遗憾。”
“可是,还有慕淮…”白镜禾话音未落,白慕淮便走了过来,“我也同意月荷说的。”
白镜禾和月荷同时看向白慕淮,“你怎么来了?”
“听说安从玉病着回来了,本想着来看看,来的路上碰到了康御医,他把安从玉的情况都告诉我了。”白慕淮虽然心里有些怨恨安从玉,但事到如今,安从玉都快死了,她也没必要再介意什么了。
“崇亲王爷,对不起。”月荷又朝白慕淮叩了个头。
白慕淮伸手一把将月荷拉起来,“说到底,都是安从玉的问题,与你何干,你一个小女子,惹又惹不起他,打也打不过他,你即便是不想跟着他,你又能如何呢?我没怪你。”
“进去看看他吧。”白镜禾拍了拍白慕淮的手。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见他,等他睡着了,让云呈来叫我一声,我瞅他一眼便走。”白慕淮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