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烟醒来时已是天黑。
身上出了汗,黏腻腻地很是难受,她稍稍掀开一点被子,这才好受一点。
忍冬听到动静,从屏风后绕过来,倒了水给她喝了两口。
“姑娘这一觉睡得可好?可要用晚膳??”
姜云烟看着窗前案上的烛火,“几时了?”
“戍时了。?”
忍冬把被子重新给她掖好,“姑娘晌午睡下后,一直魇着,奴婢去请了周大夫来看,周大夫说是姑娘受了惊吓,且思虑过重。”
此时屋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紫樱早早歇下,等下半夜来交替。
忍冬年长她两岁,叹着气轻声劝她:“姑娘晌午在竹林,可是被什么吓着了?可与奴婢说说,别憋在心里。”
忍冬的话,让姜云烟将梦里和白天在竹林里看到的那张脸合二为一。
她想说,她很想知道上一世忍冬她们被卖到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进宫后,也曾托人递了书信回江州给舅舅,让他帮着找找忍冬和紫樱。
可惜后来人还没找到,她就死了。
她还想跟忍冬说,她们被卖掉后,她一个人在随州,过得很是艰难。
以至于到如今重活一世,她依旧战战兢兢,生怕重蹈覆辙。
可是重生这种事,说出去谁又能信?
况且那些事,忍冬她们知道多了也不好。
她闭了闭眼,声音疲软:“没什么,我只是病了,想爹爹娘亲了。”
面对忍冬的关切,她原先有些垮塌的信心又重塑了一些起来。
到底不是前世了,她还是得一步步思虑周全,护好身边这些人。
忍冬一脸心疼,从那封信开始,她就知道了姑娘心里藏着什么大事。
只是姑娘不说,她也没办法逼着她说。
“那等姑娘想说了,再和奴婢说说,只是姑娘不要再为难自己了,这样下去对身子不好。?”
姜云烟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拉了下忍冬:“我知道了。”
她睡了大半天,晚膳也没用,忍冬伺候着她洗漱后,让人把小厨房一直煨着的鸡丝粥端来。
忍冬想让她靠坐在床边喂她,被她拒绝,披了件厚实的袄子下床坐在桌边,自己拿着调羹小口吃着。
忍冬看她吃得下东西,才稍稍安心,跟她说着下午府里的事情。
“二姑太太犯了急症,当时周大夫还在咱院里给您开药呢,就被人拽了出去,差点药箱都没拿稳……”
“……后来总算是被周大夫把命捡了回来,听说那薛家的表姑娘还闹了一通呢,把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
姜云烟边吃边听,半句问方萍现在如何了都没有。
忍冬继续说:“也不知是什么病症,竟然这般凶险。”
姜云烟低头继续吃粥,能是什么急症,不过是吃了芒果而已。
前世薛正做了随州知府,方萍在随州那些官太太们中间的地位水涨船高。
有下面人为了讨好她,送了她一小筐芒果。
方萍这人最喜酸,得了芒果后就一连吃了两个。
没多久就开始浑身起疹子,还气息不稳。
虽然救了回来,可也受了不少罪。
后来她才听闻,是方萍的身子不宜吃芒果。
这一世薛正没有坐上知府的位子,方萍在随州就没有机会吃到。
不过没关系,在这方府里,薛丛珊早就对她不满,得知她送了芒果给方流莹,却没送她,肯定会上门来找茬。
她只需要顺着薛丛珊的意思,让薛丛珊把芒果带走就行。
薛丛珊不喜吃酸,方萍可是很喜欢。
就是可惜了,这一世方萍还是被救了回来。
一碗粥吃了大半,她放下调羹,忍冬劝她再吃几口,她却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团团今日怎么样了?”
小兔子最近跟被过了她的病气似的,也是一直恹恹。
问了府里养过兔子的婆子,说是天太冷,团团懒得动。
忍冬端来汤药给她,“今日倒是精神了一些,下午出了会儿太阳,紫樱把它放在廊下晒了会儿。?”
忍冬见她开始喝药,给她拿了蜜饯盒子过来。
“姑娘可要我将团团抱过来?”
姜云烟一口气把药都喝下,快速拿了块窝丝糖放进嘴里,抿了抿才说话:“不用了。”
兔子晚上应该也要睡觉的,等白天她再摸摸它。
夜深后。
一个身影站在廊下。
正要绕到屋后翻窗,就看到月色下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门帘后跑出来。
赵怀瑾脚步放轻向前,一手就揪住兔子的耳朵提溜起来。
黑暗中,他看着这兔子的眼睛,觉得这兔子倒是随了它主人,一双眼睛看起来委委屈屈。
不过比它的主人胆子大了些许,被他揪着耳朵也一动不动。
不像白天那个姑娘,他靠近一步,她能退后两步。
他将兔子放下,按照上次来时那样,翻身进了屋里。
绕过屏风,看见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莹润精致,脸色看起来比白天时差了很多。
他想起前几日钱益的诊断。
说她郁结于心,思虑过重。
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怎的会郁结于心?
难道是还未从父母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么?
赵怀瑾从袖中拿出个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将药丸轻轻推入姜云烟的口中。
他的手触到那软嫩的唇瓣,一时竟舍不得马上松开。
手指在唇上摩挲了几下,直到床上的人不满地翻身,他才将手收回。
他不日就要回京,在这之前,得把这小姑娘的身子养好,才能一起带回去。
否则她拖着病体,这路上舟车劳顿,就怕她受不住。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赵怀瑾迅速收回手,翻窗出去。
紫樱到了下半夜便醒来,换了忍冬下去歇息。
她进了门,走到床榻前,看了下自家姑娘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才走到屏风后的小榻上躺下。
……
姜云烟清晨醒来,觉得身体比前一日好了许多。
几个丫鬟也都说她看起来脸色比前一日好。
“等姑娘好了,咱们可得包个红封给周大夫,感谢他妙手回春。”
忍冬将折来的梅枝插在窗前桌案上摆着的白瓷瓶。
姜云烟没有多高兴,她不想这病太早好。
毕竟那位还在方府,她希望能借着生病一直躲在院里不出门。
那位九五之尊,总不能还硬闯她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