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见平儿来了,纷纷问道:“你们奶奶在做什么呢,怎么没一起来?” 平儿笑着回答:“她哪有闲工夫来呀。因为说没好好吃着螃蟹,又脱不开身,所以让我来问问还有没有,叫我拿几个回家去吃。” 湘云连忙说道:“有,多着呢。” 赶忙让人挑了十个个头极大的螃蟹。平儿又说:“多拿几个母螃蟹。” 众人又拉着平儿,让她坐下一起吃,可平儿推辞不肯。
李纨一把拉住她,笑着说:“偏要你坐下。” 硬是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还端起一杯酒,送到平儿嘴边。平儿赶忙喝了一口,就准备离开。李纨说道:“偏不许你走。这明摆着是只听凤丫头的话,不听我的了。” 说着,又吩咐道:“嬷嬷们先把盒子送过去,就说我把平儿留下了。”
那婆子不一会儿就拿着盒子回来了,说道:“二奶奶说,让奶奶和姑娘们别笑话她贪吃。这个盒子里是刚才舅太太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和姑娘们吃的。” 接着又对平儿说:“还说派你来,你就贪玩不肯走了。劝你少喝一杯。” 平儿笑着说:“多喝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喝酒,还吃起了螃蟹。
李纨亲昵地揽着平儿,笑着说:“可惜你这么一副好模样,命却一般,只能在屋里伺候人。不了解的人,谁看你都像奶奶、太太一样呢。” 平儿一边和宝钗、湘云等人吃喝,一边转过头笑着说:“奶奶,别老摸我,怪痒痒的。” 李纨问道:“哎哟!这硬邦邦的是什么?” 平儿回答:“是钥匙。” 李纨又问:“什么钥匙?是要紧的私密东西,怕别人偷了去,所以带在身上吗?我平日里常跟人说笑,有唐僧取经,就有白马驮他;有刘智远打天下,就有瓜精送盔甲;有凤丫头,就有你。你就是你奶奶的总管家,还要这钥匙干什么。” 平儿笑着说:“奶奶喝了酒,又拿我寻开心了。”
宝钗笑着说:“这倒也是实话。我们平日里没事议论起人来,你们这几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妙就妙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李纨说道:“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个道理。就说老太太屋里,要是没有鸳鸯,怎么行呢。从太太起,谁敢驳回老太太的话,唯独她敢。偏偏老太太就只听她一个人的。老太太那些穿戴的东西,别人记不住,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她经管着,不知道被人骗走多少呢。这孩子心地也公平,虽说有这能耐,还经常帮人说好话,从不仗势欺人。” 惜春笑着说:“老太太昨天还说呢,她比我们都强。” 平儿说:“她本就是个极好的,我们哪能跟她比。” 宝玉说:“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 探春说:“可不是嘛,外表老实,心里可有数。太太像佛爷一样,对事情不上心,可她都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提醒太太去做。就连老爷在家或是外出的大小事务,她也都知道。太太忘了的,她就在背地里告诉太太。” 李纨说:“那也不错。” 然后指着宝玉说:“这小爷屋里要是没有袭人,你们想想会成什么样子!凤丫头就算是楚霸王,也得有这两只得力的臂膀,才能举起千斤鼎。要不是有平儿这丫头,她哪能事事都安排得这么周到!”
平儿笑着说:“当初陪嫁过来四个丫头,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一个孤孤单单的了。” 李纨说:“你倒算是有福气的。凤丫头也是有福气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世的时候,身边也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你们看我像是容不下人的吗?可天天只见他们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去世,趁着年轻,我就把她们都打发了。要是有一个能留下来,我也能有个帮手。”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众人纷纷说:“何必这么伤心呢,散了说不定更好。” 说着,大家都洗了手,相约一起去贾母和王夫人那里请安。
众婆子和丫头们开始打扫亭子,收拾杯盘。袭人和平儿一起往前走去,袭人邀请平儿到自己房里坐坐,再喝杯茶。平儿说:“不喝茶了,下次再来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袭人又叫住她,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的都还没发呢,这是为什么呀?” 平儿听到这话,赶忙转身走到袭人跟前,看了看周围没人,才小声说:“你可千万别问,横竖再过几天就发了。”
袭人笑着说:“这是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平儿悄悄地告诉她:“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就支取了,拿去放给别人用了。要等别处的利钱收回来,凑齐了才发。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袭人说:“难道她还缺钱用?还没个够吗?何苦操这份心。” 平儿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这几年靠着这项银子,都翻出几百两了。她的公费月例又花不完,十两八两的零碎攒起来放出去,光她这笔私房的利钱,一年下来,都能有上千两银子呢。”
袭人笑着说:“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还哄得我们傻乎乎地等着。” 平儿说:“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了。你难道还缺钱用?” 袭人说:“我虽说不缺,但也没什么地方要用钱,就只预备着我们那一位的开销。” 平儿说:“你要是有要紧事要用钱,我那儿还有几两银子,你先拿去用,明天我从你月钱里扣就是了。” 袭人说:“这会儿还用不着,要是万一要用的时候钱不够了,我再派人去取就是。”
平儿答应着,一路走出园门,回到家中,却发现凤姐不在房里。忽然看见上次来打秋风的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正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上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和一些野菜。
众人见平儿进来,都连忙站起身来。刘姥姥因为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份,赶忙从座位上跳下来,问:“姑娘好啊。” 又说:“家里人都问好。早就想来给姑奶奶请安,看看姑娘,可庄户人家忙啊。好不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蔬菜也长得丰盛。这是头一批摘下来的,都没敢卖,挑了最好的孝敬姑奶奶和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吃山珍海味,也吃腻了,尝尝这农家的新鲜玩意儿,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平儿连忙说:“多谢您费心了。” 又请刘姥姥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接着又招呼:“张婶子、周大娘也坐。” 还让小丫头子去倒茶。
周瑞家的和张材家的笑着说:“姑娘今儿脸上透着红晕,眼圈都红了呢。” 平儿笑着说:“可不是嘛。我本来不喝酒的,大奶奶和姑娘们硬拉着我,死命灌,没办法喝了两盅,脸就红了。” 张材家的笑着说:“我还想着能有酒喝呢,可没人请我。明天要是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上我一起去啊。” 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周瑞家的说道:“早上我就看见那些螃蟹了,一斤也就只能称两三个。这么三大篓,估计有七八十斤呢。” 周瑞家的又说:“要是上上下下的人都吃,只怕还不够呢。” 平儿说:“哪能够啊,也就是有名分的人能吃几个。那些底下的人,有的能吃到,有的根本吃不着。”
刘姥姥说:“这样的螃蟹,今年得值五分一斤。十斤就是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加上酒菜,这一顿下来得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饭的钱够我们庄户人家过一年了。” 平儿问道:“您见过奶奶了吗?” 刘姥姥说:“见过了,让我们等着呢。” 说着,又往窗外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天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走了,可别出不了城,那就麻烦了。” 周瑞家的道:“这话在理,我去替你看看。” 说着就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笑着说:“您老可真是有福气,跟这两位都投缘呐。”
平儿等人忙问怎么回事,周瑞家的笑着说:“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呢。我本来悄悄告诉二奶奶,‘刘姥姥想回家了,怕晚了赶不出城。’二奶奶说:‘大老远的,难为她扛了这么些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晚,明天再走。’这不是跟二奶奶投缘嘛。这还不算,偏偏老太太又听见了,问刘姥姥是谁。二奶奶就回明白了。老太太说:‘我正想找个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的老人家说说话,把她请过来我见见。’这可真是没想到,跟老太太也投缘了。” 说着,就催刘姥姥赶紧过去。刘姥姥说:“我这模样,怎么好去见老太太呢。好嫂子,你就说我走了吧。” 平儿连忙说:“您快去吧,没事儿的。我们老太太最怜惜老人、同情穷人了,可不像那些轻狂狡诈的人。估计您是有点怯场,我和周大娘陪您一起去。” 说着,就和周瑞家的带着刘姥姥往贾母那边走去。
二门口当班的小厮们看见平儿出来,都站了起来,有两个还跑上前,赶着平儿叫 “姑娘”。平儿问道:“又有什么事?” 那小厮笑着说:“这会子也挺晚了,我妈病了,等着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请半天假行不?” 平儿说:“你们倒好,都商量好了,一天一个人告假,也不回奶奶,就跟我瞎纠缠。前儿住儿走了,二爷偏偏叫他,叫不着,我应承下来,还说我自作主张。你今儿又来了。” 周瑞家的说道:“他妈妈真的病了,姑娘就替他应下,放他走吧。” 平儿说:“明天一大早得来。听好了,我还得使唤你呢,要是再睡懒觉,太阳都晒屁股了才来!你这一去,给旺儿带个信儿,就说奶奶的话,问他剩下的利钱。明天要是不送过来,奶奶也不要了,就干脆送给他用吧。” 那小厮欢欢喜喜地答应着走了。
平儿等人来到贾母房中,此时大观园里的姊妹们都在贾母面前侍奉着。刘姥姥一进去,只见满屋子的人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根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只见一张榻上斜靠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像纱罗包裹着的美人一般的丫鬟,正在给她捶腿,凤姐站在一旁说笑。刘姥姥心里明白,这就是贾母了,赶忙满脸堆笑地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嘴里说道:“给老寿星请安啦。” 贾母也欠了欠身表示回礼,又让周瑞家的搬来椅子,让刘姥姥坐下。板儿还是怕生,也不知道上前问候。
贾母开口问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刘姥姥赶忙站起身来回答:“我今年七十五岁了。” 贾母对众人说:“这么大年纪,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是到了这个岁数,还不知道怎么动弹不得呢。” 刘姥姥笑着说:“我们生来就是受苦的命,老太太生来就是享福的。要是我们也像您这样,那些庄稼活儿可就没人干了。” 贾母又问:“眼睛和牙齿都还好吧?” 刘姥姥说:“都还不错,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有点松动了。” 贾母说:“我老了,不中用啦,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记不太清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家笑话我,也没什么招待的,不过是能嚼得动的就吃两口,困了就睡一觉,闷了就和这些孙子孙女们玩一会儿,也就这样了。” 刘姥姥笑着说:“这可正是老太太的福气呀。我们想这样还没这福分呢。” 贾母说:“什么福气,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又笑着说:“我刚听凤哥儿说,你带了好多瓜菜来,让她赶紧收拾去,我正想吃点地里刚摘的新鲜瓜菜呢。外头买的,可不像你们田地里种的好吃。” 刘姥姥笑着说:“这都是些乡下的东西,不过图个新鲜。我们倒是想吃鱼肉,可就是吃不起呀。” 贾母又说:“今儿既然认了亲,可别就这么空着手走。要是不嫌我这儿,就住个一两天再走。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有果子,你明天也尝尝,带些回家去,也算是走了一趟亲戚。”
凤姐见贾母这么高兴,也赶忙挽留道:“我们这儿虽说比不上你们的场院大,可空屋子还有两间。你就住两天吧,把你们那儿的新鲜事儿、奇闻轶事给我们老太太讲讲。” 贾母笑着说:“凤丫头,可别拿她打趣。她是乡下老实人,可经不住你开玩笑。” 说着,又让人先拿些果子给板儿吃。板儿见人多,又不敢吃。贾母又让人拿些钱给他,让小丫头们带他到外头去玩。刘姥姥喝了茶,就把乡村里见到听到的事情说给贾母听,贾母听得越发有兴致。正说着,凤姐就派人来请刘姥姥去吃晚饭。贾母还挑了几样自己的菜,让人给刘姥姥送过去。
凤姐知道自己的安排合了贾母的心意,刘姥姥吃完饭,就又把她送了过来。鸳鸯赶忙让老婆子带着刘姥姥去洗了澡,自己挑了两件家常衣服给刘姥姥换上。刘姥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赶忙换好衣服出来,坐在贾母的榻前,又搜肠刮肚地找些话来说。这时,宝玉和姊妹们也都在这儿坐着,他们哪里听过这些事儿,都觉得比那些盲人说书先生讲的书还好听。
刘姥姥虽说只是个乡下人,可生来有些见识,再加上年纪大了,经历过世情。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个这些少爷小姐们都爱听,就算没什么可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她说道:“我们在村子里种地种菜,一年到头,春夏秋冬,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闲着的时候,天天都在那地头子上,就像个歇马凉亭似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呀。就说去年冬天,连着下了好几天雪,地上的雪都有三四尺深。那天我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呢,就听见外头柴草响。我心想,肯定是有人来偷柴草了。我趴在窗户眼儿一看,却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贾母说:“肯定是过路的客人冷了,看见现成的柴,抽些去烤火,也是有的。” 刘姥姥笑着说:“可不是客人,所以才说奇怪呢。老寿星您猜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十七八岁、长得极为标致的小姑娘,梳着油光水滑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
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的,又有人说:“没事儿,别吓着老太太。” 贾母等人听了,赶忙问怎么回事,丫鬟回话说:“南院马棚里失火了,没事儿,已经扑灭了。” 贾母向来胆子小,听了这话,赶忙起身,让人搀扶着来到廊上查看,只见东南方向火光还亮着。贾母吓得嘴里直念佛,赶忙让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人也都赶忙过来请安,又回话说:“火已经扑灭了,老太太请回房吧。” 贾母一直看着火光熄灭了,才带着众人进了屋。宝玉赶忙问刘姥姥:“那个女孩儿大雪天的去抽柴草干什么?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贾母说:“都是刚才说抽柴草,才惹出火来的,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 宝玉听了,心里虽然不高兴,也只好作罢。
刘姥姥便又想了一个故事,说道:“我们庄子东边的庄上,有个老奶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她天天吃斋念佛,没想到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托梦给她说:‘你这么虔诚,本来你该绝后的,如今我奏明了玉皇大帝,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到十七八岁,却死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结果后来真的又生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长得像雪团儿一样,聪明伶俐得很。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这一番话,正好说到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心坎里,连王夫人也听得入神了。
宝玉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抽柴的故事,闷闷不乐地在心里盘算着。探春问他:“昨天在史大妹妹那儿打扰了,咱们回去商量着办个诗社,还个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怎么样?” 宝玉笑着说:“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让咱们作陪呢。等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也不迟。” 探春说:“往后天气越来越冷了,老太太未必有兴致。” 宝玉说:“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请老太太赏雪,岂不是更好?咱们在雪地里吟诗,那就更有趣了。” 林黛玉赶忙笑着说:“咱们在雪地里吟诗?依我看,还不如弄一捆柴火,在雪地里抽柴,那才更有趣呢。” 说着,宝钗等人都笑了。宝玉瞪了她一眼,也不搭话。
过了一会儿,大家散了,背地里宝玉拉着刘姥姥,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个女孩儿到底是谁。刘姥姥没办法,只好编了个故事告诉他:“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奉的,不是神佛,以前有个什么老爷。” 说着又想那个老爷的名姓。宝玉说:“不管什么名姓,你不用想了,只说缘由就行。” 刘姥姥说:“这个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把她当成珍宝一样疼爱。可惜这茗玉小姐十七岁的时候,一场病就去世了。” 宝玉听了,跺脚叹息,又问后来怎么样。刘姥姥说:“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已,就盖了这个祠堂,塑了茗玉小姐的像,还派人烧香供奉。如今时间久了,人也没了,庙也破了,那个像就成精了。” 宝玉赶忙说:“不是成精,按道理这样的人虽死犹生。” 刘姥姥说:“阿弥陀佛!原来是这样。要不是哥儿你说,我们都以为她成精了。她时常变成人,到各个村庄、店铺里闲逛。我刚才说抽柴火的就是她。我们村子里的人还商量着要砸了这塑像,平了这庙呢。” 宝玉赶忙说:“可千万别这样。要是平了庙,罪过可就大了。” 刘姥姥说:“幸亏哥儿你告诉我,我明天回去就告诉他们。”
宝玉说:“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全家上下也都乐善好施,最爱修庙塑神了。我明天写个募捐的文书,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当这庙的管理人,攒了钱把这庙修缮一下,再把泥像装饰一番,每个月给你些香火钱让你烧香,好不好?” 刘姥姥说:“要是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也能有点钱花了。” 宝玉又问她地名、庄名,距离这儿有多远,在什么方位。刘姥姥就顺口胡诌了一番。
宝玉信以为真,回到房间,盘算筹划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就拿出几百钱给茗烟,按照刘姥姥说的方向和地名,让茗烟先去探个究竟,回来再做打算。茗烟走后,宝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等到日落,才见茗烟兴致勃勃地回来了。宝玉赶忙问:“找到庙了吗?” 茗烟笑着说:“爷您说得不太清楚,可让我好找。那地名和方位跟爷说的不一样,所以找了一整天,才在东北方向的田埂子上找到一个破庙。” 宝玉听了,眉开眼笑,赶忙说:“刘姥姥年纪大了,一时记错也是有的。你快说说你看到的。” 茗烟说:“那庙门倒是朝南开的,也破得不成样子。我找得正心烦,一看到这个,就说‘可算找到了’,连忙进去。一看那泥像,可把我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了,那模样就跟真的似的。” 宝玉高兴地笑着说:“她能变化成人,自然有点生气。” 茗烟拍手说:“哪有什么女孩儿,分明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宝玉听了,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茗烟说:“二爷您又不知道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胡话,信以为真了,把这件没头没脑的事儿派给我去办,怎么能说我没用呢?” 宝玉见他着急了,赶忙安慰他说:“你别着急。改天有空你再去找找。要是她哄咱们呢,自然就找不到了,要是真有,你也算是积了阴德。我肯定重重地赏你。” 正说着,只见二门上的小厮来说:“老太太房里的姑娘们站在二门口找二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