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徐良的眼睛望了片刻,杨通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扬州瘦马……徐班头看来是误会了,本官只是最近接济了几个女人,甚至不知道她们家乡籍贯,怎能说是侯家赠我的礼?”
“哦,是吗?”
徐良缓缓踱步,在高台前绕了两圈:
“那请问,杨通判屋中,似有不少金元宝,请问又是从何而来呢?总不能……是杨大人的俸禄一点点攒出来的吧?”
杨通判的脸色顿时变得不是很好看了。
他屋里确实有不少金元宝,都是侯家给的,而且之所以徐良会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因为前日夜晚,自己取出金元宝试图拉拢,令徐良心中有所猜测了吧。
他盯着徐良的脸,眼神带了些不善,冷哼一声:
“我与侯家有旧,侯家送我一些礼又如何?”
这话音量不高,却引得围观的百姓们一片冷眼——
但他们倒也没说什么,这些达官贵人互相赠礼,和他们也没什么直接的关联,所以便表现得不是那么关心。
只是望着杨通判的目光变得鄙夷了几分。
“是吗?杨大人,光收礼,不办事?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徐良突然将笑容一收,伸手指向身边刘氏的尸体冷冷道:
“杨大人,你敢说你真没有为侯家办事,替他们解决麻烦!?若没有你为侯家撑腰,侯家人,怎敢堂而皇之杀了这佣户全家,还对这可怜的女人肆意凌辱,逼得她上吊自杀!?”
杨通判冷冷地凝视着他:
“荒谬!昨日县衙审案,早已真相大白!这妇人偷窃侯府马料,害得被侯家护院打了一顿,最后还要倒打一耙,要状告侯家管事,简直不知所谓,如今有这样的下场,也是这妇人咎由自取!”
“偷窃?杨大人怎知这女人定是偷窃的?”
徐良眯着眼睛笑道。
“自然是……是侯家管事在那佣户家中发现了马料……”
杨通判怔了一下,又镇定道:
“此事许多人都曾亲眼得见,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敢问杨大人,那佣户一家窃取的马料是什么马料?”
“自然是上等马料,最优等的黄豆子搭配草芽……”
“杨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便是。”
杨通判有些不耐烦地转开了脑袋。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就仿佛身前摆了一片立起来的牌九,角落里,已经有两枚牌九悄无声息地倒下。
或许这微小的疏忽,会导致身前那片牌九接二连三地跟着扑倒,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原因。
“他们昨日清晨吃的黄豆、草料,不到半日便死了,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你问这些问题有何意义?”
“自然有意义的,我想问,此时此刻,若是他们吃了马料,他们的胃中也能看得到没消化完的黄豆,是也不是?”
杨通判身子一僵。
他确实没想过有这种可能。
在他看来,那家子佣户有没有吃过马料,根本都不重要,只要罪名能栽到那帮佣户头上就行。
哪想过徐良居然能从这角度发现端倪?
“传仵作!”
徐良朝地上的刘氏望了一眼,眼神闪过一瞬的不忍,很快又被他强抑住:
“验尸,看看她的胃里有没有没吃完的马料!”
“是!”
仵作依言走到刘氏身前,将刘氏腹中剖开。
良久,仵作抬起头,朝徐良道:
“回徐班头的话,刘氏腹中并没有黄豆和草料。”
“辛苦。”
徐良点头一笑。
仵作和府衙的衙差一样,都是吏,彼此相识,找仵作帮忙验证些东西也只是举手之劳。
又转头朝杨通判笑道:
“如何,杨大人,要不要将那佣户一家的尸体都验尸,向你证明他们的确没有窃取马料用以果腹?”
杨通判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若真如你所言,此案,便是冤假错案了,那县令真是老眼昏花,昏庸至极,待我回京,我定……”
“我看杨大人也是昏庸得很嘛。”
徐良冷冷地说道:
“杨大人身为青州通判,身负监察青州官员之责,刑狱诉讼理应也归你管,当时大人就在现场,见县令如此昏庸你却不阻止,究竟是你也是如此昏庸无能之辈,还是你……有意纵容?”
不等杨通判回答,徐良又冷冷一笑:
“若你是昏庸无能之辈,侯家也不会给你送美人和金银珠宝,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买通了县令,要包庇侯家!”
“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杨通判声音高了几度:
“查案、办案,讲的是证据,你光凭空口白话,便想定本官的罪么?简直荒谬!”
“你错了,杨大人,我并不是在定你的罪。”
徐良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只是……想点一场火。”
“你什么意思?”
杨通判警惕地望着徐良。
但徐良没有给他回答,而是望着他退了一步。
“六日前!漕帮那帮畜生做下拐卖孩童案,我杀了那些漕帮的人,救下了那些孩子,但,幕后主使,仍旧逍遥法外!!”
他红着眼睛,指着杨通判的鼻子喊道:
“四日前!整个天水渔村的村民被邪修血祭,变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我杀了那几个邪修,超度了天水渔村的村民,但那个给邪修提供了材料的罪魁祸首,却被人顶了罪!”
“徐良,你要干什么!?”
杨通判瞳孔微震,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想问你杨大人!侯家拐卖孩童,利用邪修炼人!你给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提供庇护时!
“你是否想过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便炼化成怪物,那些天水渔村的村民的皮肉被怪物披在身上时,是什么感受!?”
徐良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格外强,转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广场。
杨通判惊恐的发现,广场周围围着的那些百姓,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了。
“杨大人!你在享用侯家供给你的美酒时,可曾想过酒杯中的每一滴酒,都是用无辜百姓的血换来的!”
徐良的声音越来越高,隐隐约约地,杨通判听到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也应和着徐良的声音朝他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