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马大夫也是个指望不上的。
可这人已经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庸医也只能当良医用了。
“马大夫,可知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失忆?”陆盛楠问道。
“不好说。”马大夫继续捋胡子。
陈安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的胡子一把薅下来。
真是没见过这么费劲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号脉号半天。
“有哪些可能?”
对付这样的人,陆盛楠最是在行,她爹有时就是这样,话不说尽,就等着你慢慢问。
“多半是因为脑子里还有没化开的淤血。”
马大夫慢吞吞答道,却突然,眼睛一亮,”你们可在用什么药?”
“快拿陈公子在用的方子来!”陆盛楠回身跟小丫头讲。
小丫头拿了方子,递给马大夫,马大夫一边看,一边叹:
“妙啊,这方子,大胆中不失稳健,刚猛下又拿捏得恰到好处,你说它太过霸道,它却有温中之效,你说它稍显无力,它又直指要害,毫不留情!真是精妙,老身受教,老身受教。”
他竟激动地站起身,握着方子,在地上打转。
陆盛楠却在心里念起了“阿弥陀佛”,但愿老和尚不要怪罪她暗地里的诋毁和不屑。
“我说怎么能如此快就醒来,原来是用了这样精妙的药方。”马大夫一脸感慨。
片刻后,他稳定了情绪,讨好的看向陆盛楠。
“敢问,是哪位大夫开的方子,老朽想去登门请教。”
想得倒真是美!
陈安瞳孔一缩,病没看明白,倒是想从病人这里捞到拜师的门路?!
他一步拦在陆盛楠面前,“是个云游的跛足道人开的,马大夫可以打听看看。”
陆盛楠心里憋笑,知道陈安是不痛快马大夫的表现。
巧了,她也不爽,所以跟着附和:
“应该人还在城里,您可以好好打听看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大夫一脸憧憬地点头。
陆盛楠却在心里摇头,真是一句正经话都没捞着。
“您看,他的病何时能好?”
陆盛楠试着把马大夫拉回到他做大夫的本分上来。
“继续用这个方子。至少再用三日。”马大夫顷刻又挂上了副严肃的表情。
“只是,何时能好,还得看病人的造化,有的人,一两日就可恢复,有的人……”马大夫捋着胡子,顿住,像在沉思。
陈安急了,毫不客气地开口追问,“快说,怎样?”
马大夫没好气地回瞪他一眼。
话倒是说得仍旧轻飘飘,“一辈子也记不起来。”
可“一辈子”,三个字,却像利刃一样,一刀刀生生剐进陈安心里,鲜血淋漓又痛彻心扉。
送走了马大夫,陈安一脸愁苦地坐在床边,满眼含泪地看着榻上已经入睡之人。
陆盛楠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先喝口水。”
陈安默默接过,小口小口喝光,自去放了杯子,又坐回榻边,继续红着眼眶看着榻上之人。
翠枝也很心疼陈安,端了个小杌子放在榻边。
陆盛楠坐下。
“说说你兄长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不只是为了安慰陈安,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她确实很好奇这沉睡之人。
如果没有失忆,他原本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眼睛里混杂着寒光和怒火的人,会是怎样的人?
“他……”男孩扬着声音起了个头,又沉默下去。
他是大谢最年轻的侯爷,是赫赫威名、战无不胜的镇北将军,是大谢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陆盛楠也不催促,她平静看着男孩。
过了许久,男孩开口:“他很勇敢,是我见过最不怕苦、不怕累的人,他四岁就开始习武,十五岁已经习得一身过硬的功夫,我就没见谁赢过他!”
“那他应该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光靠吃苦耐劳,也很难学得这么好,这么快!”陆盛楠应和。
“是,就像我家小姐的绣技,族里十几个姑娘一起学,最后就是我家小姐学得最好!”翠枝忍不住附和。
真是好丫头,什么时候都没忘记给自家主子脸上贴金。
可这时候说这个,不是拉仇恨吗?况且那孩子还是个炮仗脾气。
陆盛楠忍不住心虚,悄悄觑了一眼陈安。
但见陈安并没有不悦之色,才稍稍安心。
“是的,我爹的兵书,他都读了,教他的先生,也感叹他是难得一见的帅才!”
他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已经被抽空了,多日以来的戒备、挣扎仿佛也被瞬间卸下。
此刻的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接下来该怎样,更懒得管这屋里的人会猜到什么。
破罐子破摔吧。
他就是不想管了,死了都成,实在没力气再抗争了。
“帅才?”陆盛楠和翠枝异口同声。
“嗯,如果不是受了伤,我哥本来要带我去投奔镇北军,他要保家卫国,他会是大谢的战神!”
男孩说着说着,不仅眼里又聚起了光,甚至还有点激动,双眼都蓄满了泪。
陆盛楠把帕子递给他。
“所以,你才想跟着我,想跟着陆家一起去陇安?”
“嗯!”
陈安重重点头。
“陆姐姐,能不能不要把我们丢下?”他郑重道,两眼满是恳切和期盼。
“可是你哥哥现在病着,我们又着急出门……”看着这么双乞怜的眼睛,陆盛楠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她真的不忍说下去。
“这样吧,如果我们启程的时候,你哥可以下床,能自由行动,那就随我们一起走。”
她又一次妥协了。
这孩子,绝对是她上辈子的冤家,而且还是她欠了人家三万两银子的那种冤家。
陈安脸上瞬间挂起兴奋,“我哥会的,他定能很快好起来,我信我哥!”
陆盛楠摸摸他的头。
“嗯,我也信他,我们可是有云游的跛足道人开的金方呢!”
陆盛楠说完,冲男孩眨眨眼睛。
男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抬手,就着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
等安置了陈安回到堂屋,李氏还在跟紫菱收箱笼,见她进来,关切问道:“我听说醒了,可大好了?”
陆盛楠撇嘴,“醒是醒了,可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李氏一惊,丢开手里的活,走来拉住她:“完全不记得了,还是记得一些?”
“这倒是不知道,只知道,他连弟弟都不记得了。”陆盛楠顺势挽住李氏。
“连最亲的人都不记得,那就是都不记得了。”李氏喃喃自语着:“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下焦急,看到女儿还一副轻松模样,抬手就打在她肩头。
“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我又不是故意的。”
陆盛楠替自己揉着肩膀,除了这样简单申辩一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真是深刻体会到了。
李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丢开她,甩着帕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