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受到的惊吓可一件都不小,别再有个什么黑店吧。
蔡掌柜听罢却扬眉一笑,“自然,我蔡铃儿可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原来,她叫蔡玲儿。
“蔡掌柜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您的屋子太华贵,我怕多有叨扰。”
“无妨。”蔡掌柜回得很是不在意。
陆盛楠就更疑惑了,她略略一想,觉得还是问问明白。
“蔡掌柜,除了这家店,可是还有其他生意?”
“没有,就这家客栈。”
蔡玲儿撩裙坐下,提壶开始倒茶。
“恕我直言,您这房间,可不是这家店可以挣得来的。”陆盛楠单刀直入地问道。
她不能躲闪,她需要一个答案,她急切地需要做个判断。
蔡玲儿放了手里的壶,也正了神色。
“陆姑娘以为,我这家里的东西不是正经得来的?”
陆盛楠被问懵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蔡掌柜说话比她直接一百倍。
翠枝也被蔡掌柜突然显出的强悍气场镇住了,她偷偷伸手拉了拉陆盛楠的衣角。
陆盛楠却毫不畏惧,她迎上蔡玲儿尖锐的目光。
“蔡掌柜莫怪,我们出门在外,肯定是要小心些。”
蔡玲儿见她如此坦率,心下喜欢。
“无妨,换了是我,也会生疑。可我如果怕你生疑,就不会带你到我的房间,既然来了,你也该知道我坦坦荡荡。”
她将一杯茶递到陆盛楠面前,抬眸微笑看她。
陆盛楠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
“好茶!”
她不想继续纠缠了,正如蔡掌柜所说,店里真有猫腻,她藏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大剌剌暴露给自己?
蔡掌柜好心解了他们的困境,她没有立场再去盘问人家的生计或者过往。
想到此,她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
“是我唐突了,我以茶代酒给蔡掌柜赔罪!”
陆盛楠举杯。
“不继续问了?”蔡玲儿一笑。
“不问了!”陆盛楠答得斩钉截铁。
蔡玲儿点头,“姑娘豪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你以后就叫我阿玲。”
“好!我叫陆盛楠,你以后就叫我盛楠。”
两人话罢又是相视一笑。
陆盛楠看到蔡玲儿腮边浅浅的酒窝。
“阿玲,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这么个陌生人如此关照?”
蔡玲儿垂眸,这丫头,还在防备她。
“因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去挤通铺的大小姐。”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我在这里开了三年客栈,你是第一个!”蔡玲儿抬手自陆盛楠手里接了她已经喝空的杯子,又替她斟满。
仿佛是多年的好友般亲切自然。
陆盛楠有些恍惚。
她纯粹是惹不起陈家两兄弟,又舍不得爹娘受苦,才自告奋勇的,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入了蔡掌柜的眼。
看她有点愣愣的,蔡玲儿笑笑,“而且,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陆盛楠回神,倒忍不住勾唇,“彼此彼此。”
翠枝乐了,美人如画,她才是那个最幸运的。
“我母亲祖籍青州,商贾出身,自小就跟随祖上行商,天南海北,买进卖出,她天生聪慧,很有经商头脑,所以我这家当都是母亲留下来的,只可惜我没有那个发扬光大的本事,只能守着这份家业过日子。”
蔡玲儿还是很贴心地做了解释,她有自己的原则,既然是朋友,就不能故意为难对方。
“你是害怕吗?”陆盛楠问得仿佛很没头脑。
蔡玲儿一愣,随即她却懂了。
“你是看我有这么大笔家当却蜗居在此,猜我是忧心自己一介孤女,恐惧畏缩,是吗?”
陆盛楠已经习惯了蔡玲儿这么直言不讳的风格,她也很干脆地点头,“是,我是这么想。”
她原本以为蔡玲儿会给个意外的、或者情理之中的理由,可没成想,她却坦坦荡荡地承认,“是,怕。”
接着,她低头随意摆弄着手里的杯子,“我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去世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她留了这些家业给我,还有我这张跟她极为相似的脸。”
她说着,抬起精致如画的面庞,看向陆盛楠。
“金钱和美貌,集中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女子身上,可算不得幸运。”爽朗的蔡玲儿,越说越显出几分幽怨。
陆盛楠很是怜惜,何止不算幸运,简直就是厄运,活脱脱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护不住母亲留下的家产,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没了,最后才到了这里,这里虽然偏僻,但是民风淳朴,挺好。”
陆盛楠突然就很心疼,她握住蔡玲儿的手。
“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拧眉看着蔡玲儿。
在京中,她也有三五闺中好友,可只有护国将军关家的幺女关涛,算得上交心。
现在,她很笃定地知道,蔡玲儿是继关涛以后,她可以交心的第二个朋友。
“我观你的样貌、品性,一辈子留在这里实在委屈,退一步讲,你在这里现在很安稳,不代表可以安稳一辈子。”
蔡玲儿听罢,淡然一笑,“我就说,你这个朋友值得交。”
“你跟我走。”
蔡玲儿怔住,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陆盛楠说起,她也只想敷衍过去而已,可没成想陆盛楠会想带她一起走。
翠枝急了,“小姐!”
陆盛楠扭头,眼神警告她安静,然后她又转头继续道:“我随父亲赴任去陇安路经此地,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帮了我,我也想帮你。”
“谢谢你这么说,我很感激,但是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陆盛楠拉过蔡玲儿的手,“我不勉强你,但是你需要明白,你这是在逃避,待在这里越久你会越怕。”
蔡玲儿被点破了心思,眼中似有水光。
三年来,在所有人眼里,她是个干练爽快的大掌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出的彷徨和怯懦。
被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退婚,被不知名的地痞无赖欺辱,被道貌岸然的知府要挟……她年纪轻轻,仿佛已经蹉跎一生,她是真的怕。
可她也知道,她才不过二十岁,要怎么躲着才能熬过下半生?
“我会好好考虑的。”
陆盛楠松开蔡玲儿的手,退下自己右手的镯子,“见面礼,送你。”她给蔡玲儿戴上。
“这是我在京中最好的朋友送我的镯子,她是护国将军家的幺女,名叫关涛,如果哪天你到了京城,可以拿着镯子去找她,她定会护你周全。”
蔡玲儿一怔,她娘就告诉她,京城是这世上最险恶、最无趣的地方,她从没想过要去京城,但看着眼前的陆盛楠,她突然就很想去看看。
她笑着点头,然后转身,取出一个紫金楠木首饰盒,里面是一整副镶红宝石的金头面,华贵异常。
“见面礼,送你。”
“啊?!”陆盛楠和翠枝都忍不住惊呼。
“蔡掌柜,你这都赶上人家添妆的了,哪天真到我出嫁,你不得破财啊。”陆盛楠拧巴着脸,打趣说道。
“那可不知道猴年马月呢。”翠枝弯腰艳羡地看着桌上的首饰,嘴里念念有词。
“嘿!”陆盛楠俏眉一横。
蔡玲儿“哈哈”笑出了声。
“你这丫头跟你一样是个妙人啊!”她拍在翠枝肩上。
翠枝正聚精会神,被拍得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