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车夫看到了前方的穆依娜,“吁”地一声叫停了马车。
“出了何事?”陆瑾探出身子问。
车夫向前一指,陆瑾顺着看去,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他们车前,身侧还跟着一匹小马,马儿看着也就不到半岁。
“快去看看!”陆瑾吩咐。
车夫“哎”了一声,赶忙跳下车辕,向那跪着的孩子奔去。
穆依娜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过来,知道自己终于得救,心头一松,头一歪,彻底倒地没有了知觉。
等陆盛楠从马车里下来,李氏和陆瑾已经在指挥着丫头抬人。
“快,先抬去马车上。”李氏指着陆盛楠乘的那辆较大的马车,“这孩子身上有伤。”
紫菱并夏竹、秋兰七手八脚地抬起地上昏迷的人,往马车走去。
陆盛楠却抬头看到了默默立在昏黄中的七月。
不知怎的,她觉得七月很像她当时捡到的陈安,本来很可怜却硬是一副高傲倔强的样子。
是的,陈安,不是太子,不是赵怀安,在她这里,就是陈安。
她走过去,抬手想去摸摸马头。
可七月不仅立刻警觉退步,还使劲偏开了头。
陆盛楠忽地想起,在寺里、马车里她想摸陈安的头,陈安也是这样倔强地歪着头躲开……
她黯然一笑,“真是一模一样!”
笑完,却又像当年对付陈安一样,狠狠上手撸了两把,“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马儿也来了脾气,鼻子突突地喷着气,一脸凶相。
“呦,脾气也这么大!”
被马儿大剌剌地威胁,陆盛楠不怒反笑,“你说,你这又是被谁惯的呀?”
她只是顺嘴一说,可说完却一心窝子酸水。
太讨厌了,她已经决定要忘记那个人,再不允许被那个人伤害,可怎么还是会不自觉想起他,真是没出息!她狠狠握拳,抿着唇又回看向马儿。
紧接着,她就看到刚才还一脸怒气的小马,这会儿却蔫头耷脑,细细一看,居然在默默流泪。
陆盛楠的心一下子软了,她赶忙过去,想要伸手摸摸马头安慰它,又怕它不喜欢,会抗拒,只能小心翼翼挨着它问:“小马,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马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伤心。
“你是担心自己的主人吗?”陆盛楠又问。
小马还是动也不动。
“没事的,她会好的,我们会救她的。”陆盛楠继续安慰它。
“她是受了很重的伤,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吗?”陆盛楠看小马沮丧地厉害,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摸上她的鬃毛。
小马静静低着头,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
真是匹好马啊,虽然还小,但是健硕的骨骼已经初见端倪,而且马儿通体棕红,即便现在落日将尽,只有微弱的光亮,也能看出它毛色顺滑油亮,极为漂亮。
“你真是漂亮啊,谁把你生得这么好看的啊。”陆盛楠打趣地说,李氏也经常这样讲,一面讲一面骄傲地笑得很是夸张。
小马没有抬头,但是泪却流的更多了,还发出了“啾啾”的哀鸣。
“怎么了,怎么了。”陆盛楠也很奇怪,她仿佛可以听懂这马儿的话,读懂它的感情。
她知道自己自小喜欢小动物,不然也不会兴致勃勃地给阿福接生,但她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顺畅地跟匹马儿交流。
对,就是顺畅,她仿佛觉得,她说的话,面前的这匹马都能听得懂,而这匹马的一举一动,她也能明白它的意思。
太神奇了。
她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感慨,她越发心疼面前哭泣的小马,于是她挨过去,轻轻环住马头,一面将脸慢慢靠上去,一面还爱怜地摸着它的头。
马儿温顺而安静地接受了她的安抚。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你要坚强。”她用只有她和马儿的声音,缓缓说着。
“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过了不知多久,翠枝过来寻她,却见她家小姐正搂着一匹小马在聊天。
一人一马,脸挨着脸,别提多亲密了。
“小姐!”翠枝喊她,“夫人说,那姑娘的伤有些重,问你前些日子在胡家用的伤药可还有。”
“还有。”陆盛楠抬起身,“在那个装风铃的匣子边上,快去找找。”
“哎!”翠枝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回头道,“小姐,你小心些,别被那畜生伤了。”
“不会,它聪明着呢!”陆盛楠笑着,她从没见过比这匹马儿更聪明的动物了,这么有灵性的动物,怎么会随便伤人。
一个时辰后,被救的小女孩醒了,她说她叫“穆依娜”,是陇安牧场的马师。
陆家人很是稀罕了一把,这么个七岁的小女娃,居然在牧场里做起了马师,短袍宽裤小毡帽,还真是没个女娃的样子,倒像个男孩子。
穆依娜把自己的遭遇讲给了众人,大家都在慨叹母马的大义和母爱的伟大,李氏更是哭得抽抽噎噎,停都停不下来。
“我只知道,人会舍命救自己的孩子,却从来不知道,动物也会这样做。”
“万物有灵啊!”陆瑾拿了帕子给李氏擦泪,“夫人也别太伤心,至少穆依娜和七月都活了下来,母马的牺牲没有白费。”
“是呢,穆依娜,你做得对,你保全了自己和母马的孩子,母马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李氏哽咽又道。
穆依娜的泪流了满脸,擦都擦不干,“它是我最心爱的马,是师傅千挑万选给我的,别看它是母马,可也是马中之王,最是聪明有灵性。”
“怪不得。”陆盛楠不合时宜地感慨了一声。
“什么怪不得?”李氏皱眉,偏头问她。
“七月啊,我感觉,它能听得懂人话。”陆盛楠回道。
“嗯,听得懂,它能听懂简单的话和意思。”穆依娜一边擦着泪,一边回道。
“不止,它感情丰富,思维细腻,我觉得她比小孩子懂得都多。”
陆盛楠并不很赞同穆依娜的话,可能她跟母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并不是很了解这匹小马。
穆依娜不说话,因为她觉得,她的母马就是这样,她能跟自己的母马毫无障碍地交流,所以,她才觉得,母马死了,仿佛她死了一个至亲之人,心里像被挖了个洞,痛得无以言表。
穆依娜越想越难过,又大声哭起来。
一众人哀叹着,只能寄希望这姑娘好好发泄完,能快点好起来。
“我想求你们帮个忙,能不能天亮了去找找我的马,如果还能找到它的残尸,就帮我把它埋了,我不忍心让它曝尸荒野。”穆依娜说得断断续续,等终于说完了,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
“嗯,这么有情有义的马,我们帮你去找。”廖管家自告奋勇接了任务。
当夜,大家没有搭帐篷,就歇在马车里,以防有狼群再来,还在四周生了五六个火堆。
总算平安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用过早饭,廖管家就带着长青去找马,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们就回来了。
马儿找到了,肚子已经被狼吃得不剩什么,马头和四肢勉强还在,他们在边上挖了个深坑,好好把它埋了。
廖管家一面培土,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你如此重情重义、通达人性,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好好享福过日子。”
长青原本很是伤感,被廖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像是超度亡灵一般的话,说得心下温暖,心情倒是平复了很多。
可等他们回来,却发现又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七月绝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