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廖管家看到陆盛楠被个男人拉扯,赶忙丢了烟袋,急急跑过去。
他撑开双臂,护在陆盛楠面前,也是一脸怒意地瞪着男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你这老伯好没道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分明是你家小姐,对我又推又搡,还拳打脚踢,你看看我头上的包!”
男人说着,还歪着头,把脑袋使劲往廖管家脸前顶。
廖管家多少猜到这人跟穆依娜认得,也不想弄得难看,只无奈扭着头,边躲边喊,“你,你,你,你让开!”
好半天,男人才直起身,他勾唇看向陆盛楠,还丢给她一个得意的笑。
“你说是不是,大小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陆盛楠气得直磨牙,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地痞做派的男子,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不是心下胆怯,毕竟她是跟着穆依娜来找熟人,又不是掉进了土匪窝,只是她很不屑与这样的人争执。
“廖管家,别理他,我们走。”陆盛楠挽起廖管家的胳膊,拉着他往毡房的方向去。
毡房内,穆依娜正半坐在床上喝奶茶,见他们进来,她眼光一亮,“怎样?七月吃到奶了吗?”
陆盛楠一滞,她很是泄气,“不知道。”转而又想到刚才那个坏事又无赖的冒失鬼,面上不由自主就带出些许愤懑。
穆依娜看她恼恨,很是不解,她招手喊她,“陆姐姐,到这边坐。”
陆盛楠勉强挤出个笑,走近穆依娜,挨着她坐下。
“陆姐姐,发生了什么事?”穆依娜递了杯奶茶给她,关切又小心翼翼地问。
陆盛楠刚想开口,就见先前那个男人也撩帘进了毡房,他抬眼看向陆盛楠,还坏笑着向她挤挤眼。
陆盛楠磨牙,她恨不能把手里的茶碗砸到他脸上。
挤眼?!挤什么眼?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无赖吗?
“小叔!”穆依娜却眼睛一亮,“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救了我的陆姐姐。”
被穆依娜叫做小叔的人,挂着一脸懒散的笑,大摇大摆走过来,居然还凑近陆盛楠身侧,弯腰看她,差点要把鼻子顶到她脸上,“陆姑娘,陆小姐,幸会,幸会。”
陆盛楠实在忍无可忍,这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她的性子再洒脱不羁,也受不住被个男子如此肆意打量!
她怒从心中起,猛然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还故意将肩膀狠狠撞向那张伸过来讨打的俊脸。
可男人的反应十分敏捷,他飞快闪身,堪堪躲过陆盛楠的攻击。
只是,他还是小看了陆盛楠,谁说她要撞他的鼻子?她是要踩他的脚!
于是,先前还一脸得意的男人,这会儿只能一边痛得跳脚,一边咬牙看着陆盛楠一脸歉意地跟他假笑。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我起身起得太猛了,又伤到你了,怎么总伤到你呢,你说说……”
男人抿唇,“无妨。”
他眯起眼似在打量陆盛楠一般,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盛楠见他如此,笑得很是狡黠,她见好就收,转头摸摸穆依娜的头:“穆依娜,你好好休息,我跟廖叔先回去了。”
没等穆依娜回话,她又道,“照顾好七月和你自己。”
话罢,就果断干脆地出了毡房。
廖管家跟在她身后,还是忍不住气呼呼地转头瞪了眼正直勾勾盯着她家小姐的男人。
这穷乡僻壤就是野蛮人多,回去得跟夫人说,以后少让小姐出门。
穆依娜有点失落,她不明就里,只能扭头一脸问号地看向她的小叔。
慕容锦程回了她个明朗的笑,“大小姐,就是脾气大。”
他也抬手摸了摸穆依娜的头,“还是你最乖。”而后,他扭头深深看向毡房还在晃动的门帘,不自然又弯起了唇。
他是开心的,甚至有点小兴奋,五年来,自从那个人不在了,再没有女子敢对他动粗,她们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逆来顺受。
可他就是觉得她们无趣又乏味,甚至一点都不可爱。
他今年二十四岁了,他这个年纪,换了别人家,孩子都可以套马了,可他就是梗着脖子不成婚,父王给他塞了一宅子姑娘,他却没有一个看得上,更不想跟她们生孩子。
生在王室的孩子,没一个是快乐的,何苦生出来受罪。
相反的,他觉得那个跟他吹胡子瞪眼睛,又推他的肩膀,又踹他的膝盖,还踩他的脚的女人,既生动又亲切,因为这些事情,从前,夏古娜都对他做过。
他还记得夏古娜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摔倒在草原上,“说,认不认输!”她压着他的脖子问他,笑得一脸挑衅……
他端着穆依娜递来的奶茶,茶烟氤氲下,陆盛楠的样子、陆盛楠的神态、笑容,仿佛跟夏古娜慢慢重叠、融合在了一起。
他真的好想夏古娜,也好怀念那些跟她一起长大,无忧无虑的岁月。
正想着,老阿婆撩帘进了毡房,她躬身跟慕容锦程行礼,“少爷。”
慕容景程撇嘴,“阿姆现在才想起来答理我了。”一副撒娇的表情。
老妇抿唇低头浅笑,一面提开茶壶往炉子里加了新的炭火,一面打趣道,“少爷把陆姑娘气走了?”
“阿姆,那陆小姐脾气大,下手狠,哪里是我能气走的。”他从桌上拿了块奶糕,丢进嘴里嚼着。
老妇会意点头,“确实是个好姑娘。”
慕容景程把手里剩下的半块奶糕一丢,“阿姆,你在故意气我吗?”
老妇抬头看着慕容景程,笑着道,“阿姆老了,但是阿姆还没老糊涂,好姑娘还是能辨得出来的。”
“我也觉得陆姐姐是顶好的人。”穆依娜适时地补充道。
“你懂什么。”慕容景程捡了桌上一颗奶糖,随手塞进穆依娜的嘴里,“乱起什么哄。”
穆依娜撅撅嘴,狠狠嚼着嘴里的奶糖,才又问道,“小叔,你怎么来了?”
她这个小叔行踪不定,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不知道怎么又消失不见了,刚懂事时,她还会问师傅和婆婆,小叔去哪了,结果根本问不出个所以。
只知道,她是穆家的孩子,穆家从前也显赫过,师傅曾是穆家的马师,婆婆曾是小叔的奶娘,只是穆家现在败落了,她就剩小叔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亲人。
不着调就不着调吧,总比没有的强。
老阿婆闻此,也抬头看向慕容景程,似也有同样一问。
“主家让我去陇安城办事,我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他状似平常地讲。
老妇原本要去拿杯子的手却顿在了原地,慕容景程嘴里的主家他知道是谁,可陇安县城是大谢的军事要塞,以慕容景程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城内,如果不是有万全的准备和周密的部署,那定是十分危险的。
她忧虑地看向一脸无所谓的慕容景程,“少爷……”她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当着穆依娜的面又不便问出口。
“没什么,放心,我心里有数。”慕容景程给了老妇一个安抚的眼神。
老妇收了目光,她确实不用担心,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还在她怀里吃奶的奶娃,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还是北夏数一数二的男子。
如果大皇子和夏古娜还活着,看到如今的二皇子,应该也会宽慰吧。
她的眼眶有些发酸,她使劲撑了撑眼睛。“你跟那倔老头讲一讲,要是穆依娜出了什么事,我就去跟他拼命!”
老妇激动得一巴掌拍在桌上,穆依娜可是她的亲外孙,她之所以还这样苟活在世,就是因为尚有一丝牵挂。
她的穆依娜有着那样尊贵的血统,却做着奴仆才做的工作,成日与牛马为伴,她不忍心,也不甘心。
可那倔老头也是穆依娜的亲外公,他一身学问本事,甘愿为了穆依娜做着马倌,她虽然感激他,但也埋怨他。
是他让穆依娜遭遇危险,如果不是有那样有情有义的母马,她的穆依娜现在已经成了群狼的腹中餐。
她想着,恨不得去揪着那老东西的耳朵狠狠骂他:“龟孙,王八蛋”。
“婆婆。”穆依娜鼻头酸酸的,她知道老阿婆是真心疼她,她从她这里感受到了极其的关心和爱重,只是,师傅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想要成为一棵树,就不能指望长在屋中的花盆里,她需要经历风雨霜雪,她向往独立和强大。
“师傅待我很好,您放心。”
“我哪里能放心啊。”老阿婆说着,狠狠摸了把眼泪。
“我给你们做饭。”她说着起身去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