泮氏见到儿女过来,收了眼泪,拉起李氏的手:“见见我的两个孩子。”
“已经这么大了!”李氏也抹了泪,抬眼细细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男孩跟父亲更为相似,一样的清瘦英俊,女儿更像母亲,圆脸俏鼻,笑起来也有一对好看的梨涡。
看到两个孩子跟她见礼,她笑着从手上退了个羊脂玉的镯子戴在了胡瑜手腕上,“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陆盛楠见此,也上前跟泮氏见礼,“伯母安好!”
泮氏眼前一亮,她拉过陆盛楠,上下打量,就见她一双杏眼灵动活泼,粉腮樱唇笑容明媚。
“长成个标致的大姑娘了。”泮氏叹道。
她从前就很喜欢陆盛楠,每次见到都要搂在怀里亲热好一阵,这会儿看到她出落得如此美丽,也由衷地欣喜。
她从头上取了个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插在陆盛楠发间,“楠姐这长相,真是浓淡相宜,怎么打扮都好看。”
陆盛楠俯首待李氏插好,抿唇笑道,“都是母亲的功劳。”
泮氏听了,笑得更加开心,她拍着陆盛楠的手:“还长了张巧嘴,可是比你强呢。”说着扭头打趣地看向李氏。
李氏终于听不下去了,“快别夸她了,尾巴都要上天了。”
她转身拍拍胡瞻的胳膊,“听说你中了解元,真是了不得。”
胡瞻微笑躬身一揖,“伯母过誉。”
“真是好孩子。”李氏又拍拍他,探身在泮氏耳边悄声问:“可有定了亲事?”
泮氏摇头,“等明年下了场,再看。”
李氏长长“哦”了一声,心下了然。都说先成家再立业,多半都是功名考得不顺遂的,像胡瞻这样的孩子,自然不能分了心神,一鼓作气,考了功名,有的是好人家的女儿随便挑。
胡瑜的手一直被李氏拉着,李氏不松手,她也就任她拉着,脸上一直乐呵呵的,等李氏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夸她,“真是个随和、好相与的孩子。”
双方都见过礼后,李氏想起来,他们一同来的还有陈家兄弟,回头见二人已经下了马车,正远远看向这边,遂向他们招手。
等二人走近,她向胡家人介绍:“这二位是我们一同结伴去陇安的陈家兄弟,哥哥叫陈锋,弟弟叫陈安。”
一同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陈家兄弟在陆家人眼里已经不再是被陆家施恩救济的对象,而更像是机缘下相助陆家去陇安的贵人,陆家上下对他们两兄弟自然就多了份尊重。
二人上前跟胡家人见礼,胡怀清深深看向陈锋,他眼里的少年,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特别是这通身的气度,似曾相识,很是眼熟,遂问道:“敢问二位是哪里人?”
陈安见胡怀清打量陈锋半晌,又知他从前在京为官,猜想他可能见过陈锋,只是应该没有多少交情,不然也不至于认不出,正好他也不觉得现下暴露出来是个好时机,遂赶着回道:“我们祖籍京郊。”
“哦。”
胡怀清点头,那就不奇怪了,他也在京城住了十多年,没准见过。
而偷偷看向陈锋的胡瑜,心情却没能像父亲那样快速平和下来。
面前男子有着她不曾见过的气宇轩昂和英俊高大,她不禁想起前日她偷听到的父母的对话,父亲有意将她许给住在她家隔壁的方举人。
那人她见过,五短身材,国字脸配上细长的眼睛,呆板又木讷。
她想不明白,爹娘即便不看重形貌,那也不能闭着眼就把她许出去啊?!难不成看中了人家的才华,样貌就可以完全不顾?
况且,她也没觉得那方举人的学问有多好。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心酸,可爹娘没有明说,她也不好挑明自己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而且还是关于她亲事的谈话,就只能忍着,等待机会。
终于,及笄那天,母亲打趣问她,喜欢怎样的男子,她赶紧告诉母亲,她想嫁个英俊的男子.
她还记得,母亲听完神情有一瞬的黯然,而父亲,却义正词严地告诫她,识人不能只看外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非但称不上良配,更加会是命中的业障,一生搓磨。
她没有辩驳,但心里却是坚定的。
就算不能只看样貌,但她至少也要嫁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可嫁给什么样的人,彼时她心里还只是略略有个轮廓,现在见到陈锋,未来夫婿的形象仿佛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她不自觉,就红了脸。
胡怀清可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小心思,他抬手跟陆谨道,“家里去说。”遂携了众人进了家门。
等众人在正堂依主次坐下,仆从沏了茶,陆谨才道:“原不想打扰胡兄,怎奈何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惊险之事,所以还是想着稳妥些,还请胡兄见谅。”
“陆兄何必如此客气,你们能路过望原,自是我们缘分还在,不来与我叙旧,才是枉费了同科的情谊。”
众人听了,都轻轻笑起来。
泮氏就道:“我们老爷听说你们要来,昨夜里半宿没睡,拉着我回忆过去的事,说得我泪流了半宿,现在眼睛都还肿着。”
她说着侧了身转向李氏,探身给她看自己的眼睛。
李氏笑起来,“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多愁善感。”
泮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谁说不是。”
叙了会儿话,泮氏便引着李氏等人去后院安顿,陆谨和胡怀清去了书房。
李氏和泮氏走在最前,说说笑笑。
胡瑜跟陆盛楠随在其后,胡瑜眉眼弯弯,“陆姐姐,你们这一路上可真是精彩。”
“精彩不敢说,惊险倒是有。”陆盛楠无奈摇头。
“陈公子的功夫当真这么好?”胡瑜眼眸发亮。
“那是自然,陈公子能以一当十!”翠枝随在陆盛楠身侧,探着脖子跟胡瑜说得一脸骄傲。
是真没把陈锋当外人了。
“这么厉害!”
胡瑜笑容更甚,说罢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走在人群最后的陈锋,见他目不斜视,一脸正气,更是心下喜欢。
“陆姐姐,你们怎么认识的?”胡瑜低声问起。
“说来话长。”陆盛楠也小声回她,顿了顿,她又补道:“都是缘分。”
前半句着实是在敷衍,后半句却是发自肺腑的感叹。能遇到陈家兄弟,并与他们一路同行,如今看来真是他们的运气。
胡瑜很是知趣地笑笑,不再追问,开始跟她们介绍起园子里的景致。
这座宅子是典型的北方宅院,院中只种植了寻常的槐树和柳树,种类虽然单一,但胜在都是多年的老树,树干粗壮,枝丫繁密,如果是盛夏,想必树冠当极为茂盛,只可惜现下已经秋末,叶子都已凋零殆尽,景致就略显萧索。
虽然没有小桥流水,但树下依然设了石桌石凳,还搭了秋千,设了煮茶的茶台,主人对生活的热爱,使这宅院增添了不少温情和趣味。
李氏边走边夸,最后停在了廊下的鸟笼下,她忽的转头问泮氏,“那鸟还活着吗?”
“活着,就是那只。”
泮氏抬手一指,李氏看过去,就见到跟自家八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只大鸟,那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歪着脖子看着他们,似在打量一般。
“会说话吗?”李氏问。
“不会,从来没说过。”泮氏答道。
“啊?它应该会说才对啊。”李氏说着绕着鸟笼子转了两圈,细细看着。
陆盛楠也走上前,“它跟咱家的八哥是一个品种吗?”她问李氏。
“一窝生的。”李氏拨动着鸟笼逗着鸟,“一脸精明样,却是只傻鸟。”
泮氏“噗嗤”笑了,她抬手拍了李氏的肩膀一下,“你说话还是这样风趣。”
“你们要教它,多教才会。”她认真对泮氏说完,又换上调皮的笑容,踮着脚尖逗弄起八哥,“是不是,傻鸟?”叫了两声,便携了泮氏继续向前。
陆盛楠也觉这鸟甚是好笑,路过时也逗它,“傻鸟,傻鸟。”
翠枝也跟着说,“傻鸟,傻鸟。”
结果,一行人,各个路过都冲着鸟笼说两声“傻鸟”,等落在队伍最后的陈锋和胡瞻并肩路过时,八哥突然开口,冲着二人,高声喊,“傻鸟,傻鸟!”
二人被叫得一愣,默然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陈安闻声扭头,眉目间是难掩的气愤。
即便知道是只毫无恶意的八哥在学舌,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被冒犯,这就是刻在皇家贵族骨子里的骄傲,不是几天漂泊日子就能磨灭掉的。
心下一转,他又紧张地看向陈锋,舅舅何曾被如此消遣过,这鸟是不要命了!
可没成想,陈锋却只是无奈笑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看来也不傻,一学就会。”
一行人都被逗乐了。
胡瞻上前拍拍鸟笼,“得好好教导教导才是。”
陆盛楠也笑着打趣,“这鸟也专会欺负老实人呢!”
陈锋听了,便笑着抬头,正好对上陆盛楠笑弯的眉眼,他冲她挑眉。
陈安看看陈锋,再看看陆盛楠,略一思量,才品出味来,舅舅这是自认“老实人”了,他不禁五味杂陈、悲从中来,老天爷,何时还他英明神武的舅舅啊……
胡瞻没抬头,俯首之下,掩住了他弯起的唇角和略显发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