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楠进门就不由愣了愣。
这和谐得就跟一家三口似的,怎么看着这么扎眼!
陈锋见她进来,迅雷不及掩耳地站起身来,动作之迅猛之果决,与身后凳子倒地的“哐当”声一起,惊得胡瑜一个激灵。
“哎呀!”
胡瑜手里的茶泼出去半杯,茶水顷刻就铺了半张桌子,她惊叫着赶忙站起身避开。
“哥,你咋啦?”陈安说得含含糊糊,半口粥含在嘴里,都忘了咽下去。
胡瑜定了心神,也疑惑地看向陈锋,很快,她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才挤出笑容看向陆盛楠。
女人的敏感,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
“陆姐姐早。”她跟陆盛楠打招呼。
陆盛楠面上平和,她随意瞥了眼正尴尬扶凳子的陈锋,就笑看向胡瑜回礼道:“妹妹早。”
说罢,她还故意向桌上瞥了一眼,“清粥小菜,的确很适合发热的小孩。”话罢,她才笑着看向陈安,“怎样,可好了?”
陈安赶忙把嘴里的粥都咽下去,他看看陆盛楠,又看看陈锋,舅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好多了,陆姐姐快来。”他压下心中狐疑,笑着指了指身侧的凳子。
陆盛楠走近,抬手摸摸他的头,“退烧了。”
“嗯。”陈安点头。
“那就好,你们慢慢吃,我也回去吃饭。”她收了手,面向胡瑜微笑道别。
“陆姐姐慢走。”胡瑜眨巴着眼睛,笑得一脸天真。
陆盛楠点头,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桌上的粥和小菜,明显不是早上大厨房准备的,她来之前去过,厨娘告诉她,李氏已经来打过招呼,早上给陈小公子熬小米粥。
看来,胡瑜不仅动了心,还动起真格的来了。
她抿唇,挂着个僵硬的笑脸,深深看了眼陈家兄弟,转身抬步。
陈锋和陈安都被看得心虚不已,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都不由想要解释和挽回。
“陆姐……”
“陆姑……”
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收声。陈锋皱眉,转头瞪了眼陈安,小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还嫌不够乱吗?
他向着胡瑜歉意一笑,起身去追陆盛楠。
胡瑜只来得及“哎”了一声,陈锋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怎么了?”他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追上了陆盛楠,走在她身侧。
陆盛楠停步,撩眼瞥他,“你看我哪里怎么了?”
陈锋被她怼得语噎,只能讷讷回了声,“没生气就好。”
陆盛楠气馁,如果陈锋都觉得她在生气,那多半其他人也都看出来了,这样的自己,着实既没气量,又失风度。可这无名火,却还是隐隐地烧在她胸膛里,压都压不住。
陆盛楠一走,陈安立刻就品出味来了。
他生在皇家,即便母后不在了,宫里还是有十几个娘娘、贵人,他看着她们平日里争奇斗艳、争风吃醋,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以及一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可以说,隔着三道宫墙的醋,他都闻得到。
如今,即使他伤寒鼻塞,可怎奈这坛子醋都搬到他眼前来了。
这可不成,舅舅是堂堂镇北侯,婚事可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他未来的舅母,即便不是皇亲贵胄,也会出自豪门望族,不可能是被贬官的陆家的女儿,也不可能是辞官在家的胡家的女儿。
他得帮他拦着点。
“这个酸辣萝卜,我哥从前最喜欢了。”他夹起一片酸辣萝卜放进嘴里。
“是吗?”胡瑜正在气闷,闻言倒是来了精神,“他还喜欢吃什么?”
只听陈安长长慨叹出声,“哎,我哥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了。”
“这话怎么说的,他变了口味?”胡瑜探了身子,问得一脸好奇。
“我哥失忆了,他不记得了。”陈安若无其事地又夹起一片萝卜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脆响。
”失忆了?!”胡瑜震惊,她抬手按住又要去夹菜的陈安,惊讶问道。
“嗯。”陈安一脸不知愁的天真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胡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相貌堂堂,气质出众,又一身本事的人,居然是个失忆病人?!
她半张着嘴,骇然望着陈安,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陈安好想过去帮她把嘴巴合上,这傻样,倒真是跟他的傻舅舅有些般配。
很快,胡瑜就推说要去给爹娘请安,匆匆走了。
见胡瑜走了,陈安撇撇嘴,一脸得意地继续扒饭,刚吃了两口,李氏就带着人进了门,见他桌上摆着吃食,很是意外,“谁这么早就送来了?”
“胡姐姐一早亲自送来的。”陈安笑得一脸稚气,心下却腹诽着:快去告诉胡夫人,告诉她,她女儿看上我舅舅了!
李氏“哦”了一声,指挥着丫头把带来的饭菜摆好,收了陈安面前的白粥,“吃这个,这个养人。”说着把一碗小米粥放在了陈安面前。
陈安乖顺地点头,又举着勺子开始喝刚换过来的小米粥,给什么吃什么,这不挑食的好习惯,看得李氏半生侠骨都化作了百转柔肠,她摸摸陈安的头,“真是好孩子!”
陈安独独不讨厌李氏摸他的头,他甚至很享受李氏对他的疼惜,还抬头给了李氏一个迷倒众生的微笑。
李氏看了,笑容仿佛都能渗出蜜了。
看着陈安吃完一碗小米粥,她又安顿丫头饭后送药,这才出门来寻泮氏。
胡瑜一大早就特意备了饭食,还亲自送去,若说全是担心陈安的病情,那她这么多年在后宅的岁月就白熬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冲着陈锋去的。
陈锋这孩子即便不管他出身、家世,单单失忆这一条,就不是个婚配的良人,她得提醒下泮氏,早些把这小火苗掐灭,免得后面燎原之势害了自己。
等她到了胡家的花厅,泮氏正在听婆子们回事,见她进来,泮氏赶紧招呼她坐了,“你且等等我,我这里很快就好。”
李氏自然少不得客气了一番,到一边的圆桌坐着吃茶。
片刻后,泮氏过来坐下,“我听下人说,陈小公子已经大好了,可是真的?”
“是的,已经退烧了,我刚从他屋里过来,吃粥吃得狼吞虎咽的,小孩子只要胃口恢复了,好起来就快。”李氏笑望着泮氏道。
“那也得注意控制,才刚好,吃多了可是会积食的。”泮氏听完,一面给李氏续了茶,一面关切着。
“没事,就两碗粥而已,一碗你们送去的白粥,一碗我让厨房熬的小米粥。”
“哦。”泮氏微笑点头,起先并没在意,过了片刻,她才又略略蹙眉。
李氏本就在观察她,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等有婆子过来跟泮氏问换下的竹帘子要如何封存时,她就起身告辞了出来。
看吧,陆谨娶了自己,简直是上辈子积德,去哪里找她这样洞察力敏锐又处事周到的好媳妇!李氏走得脚下生风,嘴角也止不住扬了又扬。
等李氏走了,泮氏喊了丫头过来,“去厨房问问,是谁给陈小公子送了早饭过去。”
丫头应声去了,回来禀道:“是咱们姑娘,一早带了丫头去厨房取了饭菜。”
泮氏听完,搓着手,蹙眉呆坐半晌,才喊了小丫头,“去把小姐请来。”
自家姑娘情窦初开喜欢上个男子,这再正常不过,她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这本无可厚非,注意尺度,分寸行事就行。
可胡怀清很是看好隔壁的方举人,已经想好明年议亲,女儿现在生出这样的心思,着实让人头疼,况且,这个陈锋只是过客而已,不知根不知底,等人走了,音讯全无,不是徒增烦恼和伤心?
她得好好问问女儿,如果真是动了心思,就得趁早敲打敲打。
她膝下就这一个女儿,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也是丑媳妇见公婆,头一遭,心下难免忐忑。
等胡瑜进门,泮氏一眼就看出她脸上的落寞,她问她,“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就哭丧个脸。”
胡瑜走近,挨着泮氏坐了,头靠在泮氏肩头,“娘,陈大哥是个失忆的人,他不记得从前的事。”
泮氏一惊,她侧身推开女儿,“此话当真?这么严重?”
“嗯。”胡瑜瘪着小嘴点头,仿佛泪都要流出来了。
泮氏看她如此失望,心下了然,终才长长舒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