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年纪小,熬不住,很快倒下睡着了,小脑袋正挨着萧晏的膝盖。
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还流了口水。
这是萧晏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一个孩子。
很可爱。
可爱的她,当年却是一出生就被抛弃。
若不是陆弃娘,她现在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陆弃娘对三个女儿居功至伟,对身边的其他人来说,也是那么温暖的存在。
有她,很好。
大丫把三丫抱回去睡觉,二丫打了个哈欠,“算了算了,都睡吧,明早还得早起去拜年。”
她手里捏着陆弃娘给她的红包出去了。
萧晏看看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红包,嘴角笑意清浅。
他也有。
他把被褥铺好,然后伸手。
手在半空里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碰了碰陆弃娘,“好好躺下睡。”
陆弃娘实在是困了,也没回应,倒头就睡。
萧晏替她盖上被子。
想了想,他给阿黄铺上了它的专属“狗垫”,然后把它捞上来,放在两人中间。
这已经是两个人睡觉的“仪式感”。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压倒树枝,而屋里,暖意融融,陆弃娘和阿黄,呼吸匀称,萧晏把压岁钱压在了枕头下,也闭上了眼睛。
初一一大早,全家都早早起来,换上干净整齐的衣裳。
萧晏身上穿的,是张鹤遥的旧衣。
因为身形相差太大,大丫用张鹤遥的两件旧衣,替他改出来一件。
“和你从前穿的没法比,”陆弃娘道,“不过好歹可以换洗,将就着穿,等我有钱了给你买新衣。”
萧晏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二丫哄。
“这就很好。”他说。
“走,带你们出去拜年去。”
陆弃娘带着萧晏和三个女儿,四处走了一圈拜年。
众人对萧晏都有些好奇,面对他的时候也是拘谨的。
没想到,萧晏竟然还很健谈,主动和众人说起天气、收成这些事情。
虽然气质格格不入,但是竟也能和众人说到一起。
不知是客气还是真心,或者是傻缺,有个人竟然和陆弃娘道:“弃娘好福气,这个比张鹤遥更好。”
众人都有些尴尬。
没有人应声。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
萧晏垂眸,看不清神色,但是二丫这个鬼灵精,觉得他被夸得很高兴。
在闲聊的过程中,陆弃娘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虽然当时她没说什么,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口气把药喝下去,高兴地道:“我又有赚钱的门路了!”
“什么赚钱门路?”二丫用筷子戳着碗里用羊汤泡着的饼问道。
“去凿冰!”陆弃娘难掩兴奋,“你没听到吗?他们说富贵人家今年上元节流行冰灯,去凿冰的,一天能赚三百个钱!”
她扒拉着手指道:“三百个钱,中人抽成六十个,一天还有二百四十个,我从初二干到十四,这是二、三,四……十三天呢。十天两千四百个钱,三天七百二,一共加起来是三两多银子!”
小猪崽是称重算钱,但是平均下来,一头猪崽大概三百文左右。
“那可以买十头猪!”
“娘,猪买回来也不能光吃猪草,还得给它们买粮呢!”二丫提醒她道。
二丫不愿意家里养猪。
喂猪脏兮兮的,夏天更是恶臭熏天。
“我以后还可以慢慢赚钱买粮,得先把小猪买回来。”
养到年底,十个月的肥猪能卖二两银子左右,除去成本一两左右,每头猪最差也能剩下七八百个钱。
十只就是七八两银子。
若是养两年,到年底可以卖到四两银子,就像她之前去乡下收的大猪。
不过她等不了,而且中间还有猪瘟的可能性,所以就不冒险了。
“娘,他们议论,是说这个钱不好赚。”大丫道,“虽说每日三百个钱,但是起早贪黑,还得体力好。”
“那是当然,容易的话,能给那么吗?”陆弃娘一脸兴奋,“我最不缺的,不就是力气吗?”
“可是您在吃药。”
“吃药怎么了?吃药也不耽误干活,我现在浑身都是劲。”
不管几个女儿怎么反对,陆弃娘都表示,她一定要去赚这笔钱。
大丫不由看向萧晏,眼神带着求助。
她希望萧晏帮忙劝说陆弃娘打消这个念头。
萧晏却道:“我觉得我身体好多了,我和你一起去。”
“人家可不能要你。”陆弃娘道,“你身子太弱了。”
“我不要工钱,我给你搭把手,他们不会反对的。”萧晏道。
多一个人干活,不要钱,傻子才会拒绝。
可是陆弃娘表示,既然不给钱,傻子才会去。
她不让萧晏去。
“你好好养病。”
“胡神医说,我没事了。我会量力而行,不会逞强的。”
他能帮多少就帮多少,总不能躺在家里,看着陆弃娘自己带病拼死拼活。
大丫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都去了吧。在家也是闲着,一起去,说不定人家能多给几个子。”
二丫道:“我可没多少力气。不过我可以去看看,三丫就在家里玩,她太小,去河边不安全。”
“我也要去,我在岸边看着你们!”三丫坚决表示,要和全家人在一起。
陆弃娘道:“行了,都别闹了。哪有女孩子去的?我和你们的爹去,你们就在家。大丫可以绣花,一天也有十个钱;二丫看着三丫,帮忙做饭收拾家,就这么定了。”
三个女儿见她口气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吃过午饭,三个女儿回房间补觉,陆弃娘也打算睡一觉。
萧晏却没进屋。
陆弃娘推开窗户往院子里看,便看到他正坐在厨房门口。
雪粒子簌簌扑打着厨房纸窗,萧晏一手拿着根长长的树枝,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削树枝,木屑簌簌落在积了薄雪的青砖上。
他的手指如青竹般修长,菜刀斜切入树枝的瞬间,腕骨轻旋,木皮便似春蚕剥茧般层层褪落。
削至枝桠分叉处,拇指与食指忽而错劲一拧,冻硬的木料竟温顺地裂成两股细杈。
“萧晏,你忙活什么呢?”陆弃娘笑着问道。
“做鱼叉。”萧晏抬头看向她,冬季正午,太阳苍白如纸,照在他脸上,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
“男人生得那么好看做什么?”陆弃娘小声嘀咕道,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嫉妒了。
“你还会叉鱼?”
“不会。”萧晏把鱼叉在手中掂量了下,“但是可以试试。”
他也想为这个家,尽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