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文槿才五岁。
那年,文槿还不叫文槿,叫宇文瑾,是宇文浩极的第七女,是宇文浩极宠妃吕贵妃唯一的女儿,她上面还有一个人称“神童”的亲哥哥宇文钰昭景,父母宠爱,哥哥疼爱,她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瑾公主。
但一夜之间,不知怎么的就变了天。八月十五,慈祥和蔼的外祖父一家上至外祖父,下至比她还小一岁的表弟,全被父皇杀死在了平虏将军府。母妃闻讯后,抱着她和哥哥当场吐血不止。她只以为这是谣传,但母妃却把她的脸用烛火燎伤,让教她绣工的绣衣局孙桂香把她带去了绣衣局。
她那时不明白一向宠爱她的母妃为什么要用烛火烤她的脸,她拼命地挣扎,却被哥哥紧紧的箍住,长她五岁的哥哥哭着和她说:以后安心做个贫家女,生死莫在帝王家。可她明明是公主啊?千宠百爱的公主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倒的,醒来时就在了绣衣局绣娘孙桂香的小房间里,她哭着要去找母妃,孙绣娘说昨夜昭阳宫大火,阖宫被焚,无人生还。还让自己以后跟她走。
此后,她每日被孙绣娘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门。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一日孙绣娘用烛火熏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带着她这个毁了容的掖幽庭小宫女出了宫。在城北的洗菜桥安了家。她慢慢的接受了自己已不是公主,而是孙氏养女的身份。
但到了六年前,养母孙氏却带着她到了玄武门。在玄武门,她看到了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给她举高高转圈圈的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长大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宇文昭景。她看着哥哥站在玄武门城楼上,面对着环伺他的羽林卫,大喊着昏君侫臣,吐血而亡。而城楼下百姓人群里的她,也昏倒在养母怀里。
醒来后,养母对她说:小姐,别怪奴婢心狠,能给你哥哥送行的只有你了。你哥哥是伟男子,他为你外祖一族和你母亲报了仇,这样的伟男子,你做妹妹的应该送送他,让他走的安心。”
她问养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养母才告诉她:“十年前你外祖一族被狗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夷族。狗皇帝还要夜焚昭阳宫,你母亲提前得知消息,与你哥哥一起毁了你容貌让我带你逃出昭阳宫,我和你母亲本来还要想办法把你哥哥也带出宫,但小公子拒绝了,他说,狗皇帝子嗣不多,不会轻易杀他,若事有不逮,他在宫里就是那复仇的火焰。我带你藏到绣衣局的那晚,昭阳宫一宫的宫人宫女甘愿赴死,助你母亲逃出昭阳宫。而你母亲在第二日的朝会上,一杆梨花枪杀入议政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枪挑“建极绥猷”匾,力竭之后,碰死在御案前。而你哥哥更是十年隐忍,十年谋划,昨夜夜屠坤宁宫皇后母族,囿于人子无法弑父,但他也算是为你母亲和外族报了仇了。”
养母还交给她一封信,信是哥哥用庆国公和皇后的心头血写的,那封信里,哥哥一再的说天下最忠心的就是外祖一家,最爱宇文浩极的就是母妃,奈何昏君侫臣合谋,冤杀外祖一族,火焚昭阳阖宫。信里,他诅咒宇文浩极子嗣断绝无人供奉,诅咒皇陵塌陷太庙雷劈,江山倾覆。
那厚厚的十二页浸染了仇人血的信纸,让她双眼腥红。
她那时才明白母亲和哥哥用火燎她脸时心得有多痛。她痛的是身,而母亲与哥哥痛的是心。
从此,她去父姓,不占王,改名文槿,不再遮幕篱,大大方方的顶着一张丑脸现于人前。因为她觉得,这是母亲与哥哥留给她的记念。只要疤不去,母亲与哥哥就永远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