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
大部分人还在沉睡着，没人知道水泥楼房的这一格里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不过即便是再惊心动魄，现在也都归于平静了。
“孟冉”坐在赵怀静的电脑桌前仔细地浏览着什么。他身后的窗户依旧大开着，冷风吹得窗帘呜呜作响，寒冷也割人肌肤，可电脑前的那人浑然未觉。
“孟冉”忽然嘴角弯了弯。
他就知道，赵怀静此人对他的了解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暗自窥探自己才不正常。
既然明知自己有杀人癖好竟然还敢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来这人应该是有所戒备。
在家中检查一遍后，又想起赵怀静总会在电脑前神神秘秘鼓捣一番，他才动了检查他电脑的心思。赵怀静应该是防着自己的，只是同住一起怎么可能防得住。就算孟冉不上心，不代表他就不会关注。
回想着赵怀静平常输入电脑的密码，他很轻易地打开了电脑。
赵怀静这人做事情很谨慎，电脑浏览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工作和日常交流使用的工具也都未设置记忆密码。只可惜他的手机还在他手上，要重置密码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在浏览一番后，“孟冉”只觉得此行果然收获颇多。
他偶然听办公室的物理老师说起过赵怀静也玩论坛，当时的孟冉也奇怪原来看起来古板少言的赵老师竟也喜欢玩论坛。
等看见论坛里孟冉和他好友的字字句句后，现在的“孟冉”笑了。那里面的赵老师，向他的好友反复倾诉着他对自己的恐惧和厌恶。
“孟冉”摇头轻叹，只可惜没能亲自让孟冉本人看看赵老师的聊天。早如此，他都不用费这般大的力气来争夺这具身体了，
随后，他将电脑的内容查了个遍，当然也顺理成章地发现了赵怀静的那封定时邮件。
他字字品评着赵怀静提前给他自己录好的遗书，心道怪不得赵怀静当初一点也不怕自己杀他，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
可惜啊……
“孟冉”将那封定时邮件删去，这才关机起身。
环顾这个曾经孟冉和赵怀静一起生活的地方，他拿起从赵怀静家中搜出的其他可能留有信息的物品，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下楼后，他还特意绕行到赵怀静坠下楼的那个窗户。
冬夜之中，大片的血液几乎要凝结成冰，妖冶诡异。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赵老师那张好看的脸早已变形扭曲，平日苍白的脸色此刻是死尸才独有的灰白色。他被冻在冰柜里的母亲也是这样的。
修长的身影伫立良久，许久才听见清冷的声音说：“得给我自己起一个名字了。”
“叫什么好呢？”他一遍思索着一边转身向自己家走去，偶然间他瞥见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黄铜手表，“啊……就叫Una好了。”
就当纪念他母亲的死，造就了他这个人格彻底的新生。
……
等赵怀静再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日光灯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迷茫了好久神思才回体，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室内空无一人十分安静，只有暖风机运作的声音不时响起。他的手边放着一杯咖啡，还依旧往外冒着淡淡的热气。
咖啡馥郁的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看着明亮温暖的房间，让他疑心他雪夜坠下高楼只是他工作小憩之时做的一个噩梦。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了。
“老赵，还没下班呢？”
来人头发凌乱眼下青黑，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香烟味，一看也是熬了几个大夜纯靠抽烟提神的人。
“何桑……？”赵怀静有些不确定的叫出他的名字。
“嗯？咋了？”何桑看着他有些奇怪。
赵怀静愣神几秒忽然从站起身来，把他面前的何桑都吓了一跳。
赵怀静无暇顾及他，只用力地揉了揉眼才发现此刻的一切不是他梦中的幻想。
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在的时间点终于不再是孟冉的车上了。
这个发现让赵怀静有些雀跃，他现在还没上孟冉的车，一切都还来的及。
他赶忙向何桑问：“孟冉呢？”
何桑看着他，一脸疑惑：“谁？”
“孟冉，”赵怀静怕他是一时没有想起自己的徒弟，连忙又补充了几句，“就是最近刚进咱们局里来我手底下做事的那个。”
何桑不解：“咱们局里今年是来了几个新人，但都到我侦查大队这儿来了，有你什么事儿啊？”
“你不会是熬夜熬傻了吧？”何桑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嘟囔着说。
赵怀静愣了片刻，“没有？”
何桑睨了他一眼：“实在不行再催催领导给你派点人来，你这都熬出幻觉了也太吓人了。”
赵怀静理了理思绪，又看到了桌上翻开的工作日志，连忙拿起翻看。
简单翻看后，赵怀静就想起这件案子应该是08.30六马区碎尸案。案子本身难度不高，只是凶手将尸体肢解成50多块扔到垃圾中抛尸。
后来尸块在垃圾填埋场里被发现，警方在以吨计的垃圾堆中找出了尸体碎块将尸体拼了出来。确定了尸源后，又根据垃圾排查死者生活痕迹。很快找到了凶手是死者邻居欲行不轨错手杀人。
整件案子工作量最大的就是在他们技术部了，案发在夏天，尸体组织早已腐烂生蛆。整个部门拼了好几天，才把尸体拼了回去。而且，赵怀静清晰的记得这件案子就是他带着孟冉一起办的。
当时他还十分欣赏孟冉的工作能力，要不是有孟冉帮忙，他估计都还得多熬几天夜才能把事情干完。
他将尸检报告连翻了好几页，确实没有发现孟冉的名字。
何桑端起赵怀静的咖啡啜了一口，苦得龇牙咧嘴，“行了，案子都结了。今天收拾收拾回家好好睡一觉。”
“结了？”赵怀静不解。
这件案子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署名Una的连环杀人案，直到这件案子破案之前都还是并案调查的，他还记得这件案子破了之后他们的重心还是在那些连环案上。
赵怀静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最近就只有这一件案子？”
何桑将杯子放回原处：“你还想要几件案子？就这件案子都给我累得够呛。”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睡傻了啊？”从刚才起赵怀静的行为就有些古怪，何桑揉了揉自己几乎快僵硬的脖子嘟哝着，“话说你刚才叫的名字啥来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赵怀静出神，果然7年前赵亭午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会影响到他现在的时间的。
当初，他以赵亭午身份生活的时候，担心被孟冉杀害就通过论坛联系上了自己的室友。而这个人就是何桑。
此时，何桑也反应过来了。
“孟冉……”何桑揉着脖子的手一顿，“你是说孟冉？你也认识他？”
“嗯……”赵怀静心不在焉地应道。岂止是认识，前一刻两人还面面相对来着，“你也认识他？”
“很久的事情了。”何桑努力回忆着，“当时我不是都喜欢逛悬疑论坛嘛，在逛热帖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好友。”
“我俩当时聊了一段时间，他听说我是公安大学的，就向我说起他的学生有些不对劲。”
赵怀静附和着点头。他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可是苦主本人。
他在聊天中没有跟何桑提过孟冉的名字的。只有那封他录制了当做遗书的视频里，提过一嘴孟冉的名字。
不过很显然，那封邮件应该没有成功地发给何桑。不然在提起孟冉这个名字的时候，何桑不至于还要反应这么半天。
“嗯，然后呢？”赵怀静也想知道在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桑继续说：“那时候其实我俩聊的并不多，只是时不时那人总会提起他学生也怪异。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学生，懂的也不多，只能提醒他多小心。”
这也就是赵怀静找上他的原因，至少何桑这个人在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把这些当做无稽之谈。
“可是很奇怪的是，突然有一天我那个好友再也没上线了。”何桑眉头拧了起来，“我就担心他不是真的出事情了。”
赵怀静：“于是，你后面做了调查？”
何桑点头：“嗯。那个账号的头像是自定义的，图片是自己拍摄的一个花盆。背景里露出了四中作业本的一角，在加上我俩在聊天过程中他提起过他是数学老师，还带的是高三学生。”
“四中的数学老师，带高三学生，有这些信息要查到他的身份相当简单。”
“确实。”赵怀静附和着，但其实这些信息他也是他故意透露出来的。
要是他一失踪，只要稍一调查就知道赵亭午这个人。他还透露出孟冉当时和他同住在一起，如果赵亭午出事再打听打听，何桑就能知道赵亭午一直害怕的那个学生到底是谁。
这样，至少能把视线引到孟冉的身上。
他早知道以当时孟冉在他手底下做事的那股子谨慎和聪敏，难免怕自己留下什么把柄。可惜孟冉知道检查他的电脑删除他的邮件，却不知道自己找的那个人未来是干刑侦的，而且还是破案率极高的那种。
要想调查到他头上，很方便。
何桑：“我当时想着查一查看，没想到还真让我查到四中有个数学老师意外身亡了。”
“然后呢？你调查到什么了？”赵怀静问。
何桑摩挲着下巴，说：“我当时借着系统把这件案子的信息看了看，那个老师是坠楼死亡。法医现场勘察的报告也很详细，脖子上虽然有淤痕，但是检查现场痕迹窗台上的足迹是死者本人。加上屋内并没有打斗痕迹，所以判断的是原本想上吊自杀出于不明原因改成跳楼自杀。相当清晰的案件，总的来说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案子。”
这里算是说到了赵怀静的专业之上了。
赵怀静比谁都清楚除非是自愿，否则要害一个成年人坠楼是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这些只要检查窗台上的足迹、指纹都可以很轻松地鉴别出来。
哪怕是在被胁迫的状态，同样是死，濒临绝境之下也不可能有人完全不反抗。
更何况赵亭午那里住的是三楼，如果是被人胁迫跳楼，实在是风险太大。万一掉下去没被摔死，受害者一旦呼救凶手根本逃不掉。
所以有脑子的凶手，都不会选择胁迫跳楼这种方法。
所以，以自杀结案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也心里门清他确实是跳楼自杀的。
赵怀静苦笑，当初他在跳楼的时候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已经必死的局面，至少比让孟冉这具身体亲自动手要来的好。
何桑注意到赵怀静的心思流转，自顾自地说道：“案子确实没什么疑点。但当时我还是去打听了下跟那个老师同住的学生，我记得那人好像就叫孟冉。”
“那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何桑转头问他。
赵怀静摇了摇头：“不是认识，就像你说的，我脑子睡懵了而已。”
“是么？”何桑看着他，脸上有几分狐疑。
知道何桑这人干刑侦的疑心重，赵怀静没再跟他扯。兀自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