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冉跟你说的?”赵亭午面带嘲讽,“也对,你俩这么恩爱,他应该跟你说说他有多委屈的。还可以在你面前当个清清白白的人,这样多好。”
赵怀静没正面回答:“要不我先扶你起来再聊?”
赵亭午刚才被一绊疼得厉害,但他依旧拒绝了赵怀静来扶他。怕被赵怀静看不起似的,绷直了脊背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坐在沙发上,他靠着沙发背,面带轻蔑地看着赵怀静:“孟冉在你面前是怎么说他被我吸血的?”
赵怀静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微笑说:“不,孟冉什么也没跟我说。”
赵亭午一愣。
赵怀静只是继续说:“赵老师,孟冉有说过要继续给你打生活费是不是?你知道吗,他这个时候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那个17岁时对他有恩的那个赵老师了。”
“赵老师,孟冉说过他既然选择管你,那就不会拿你当累赘,这件事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原本赵亭午满是嘲讽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不过还是嘴硬着说:“不是孟冉跟你说的,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杀了孟时南的?”
赵怀静耐心向他解释:“在我重新认识孟冉之后,我去查了孟时南的尸检报告还有相关的案卷材料。上面说你因为看见是学生家长所以轻易给孟时南开了门,谁料孟时南突然对你行凶,赶到的孟冉为了阻止他父亲行凶,才伤了他性命。”
“但是你最清楚,我走的那天给你留了一封信。我告诉过你孟时南杀妻案最快将在2天后告破,到时候孟时南会被逮捕归案。所以在这期间,要谨防孟时南上门。”赵怀静顿了顿看向他,“可在这种情况下你依然让孟时南进了你家。”
“我还给你也买了电击棒,提醒你随身携带。所以尸检报告上孟时南身上有电击斑,因此法医鉴定孟时南当时因为电击枪已经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不再构成威胁,却依旧被人刺中了5刀之多,由此孟冉被判是防卫过当坐了牢。”
赵怀静身子微微前倾:“是你故意放孟时南进了你的屋子然后杀了他,后面赶到的孟冉给你顶了罪,是吗?”
赵怀静的话确实挑起了赵亭午久远的回忆。那天他隔着猫眼看到了来势汹汹的孟时南,原本是不打算开门。可他忽然想,凭什么。明明是孟时南有错在先,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找上门想要杀了自己。
于是他故意把孟时南放了进来,然后用他带来的那把刀杀了他。等孟冉赶过来的时候,孟时南已经没了动静。孟冉什么也没说,他擦干净了刀把上的指纹又把他自己的指纹印了上去。赵亭午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孟时南的儿子要帮他顶罪,他当然乐意。
话说到这份上,赵亭午便向赵怀静大方坦白了一切:“没错,是我杀了他。我不亲手杀他就不错了,他还敢找上门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想安安稳稳地坐牢,做梦!”
赵怀静看着他也没再说话,眉头轻轻拧了起来,他以为他走的那时候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得好了。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会出乎他的意料。比如孟冉对于赵老师的情意,又比如赵亭午对于孟时南的恨意。
赵亭午从赵怀静的脸上看出了遗憾的表情,他讥笑道:“怎么,想把我送进去帮孟冉翻案然后洗白整个人生,再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
赵怀静只是摇了摇头:“我没办法把你送进去的。给你留的信没了,这些事情说出去也没人会信。除非你主动坦白,我并不能拿你怎么样。”
“哦,你说了那么多孟冉对我的好,是想让我放过孟冉?”赵亭午一脸轻蔑地笑。
赵怀静叹气,说:“不,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放过孟冉,我是想让你自己放过你自己。”
赵亭午脸上的笑容一滞,看着赵怀静的眼神满是阴郁。
赵怀静说:“赵老师,你经历过什么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的人生被毁掉了,可孟冉又比你好到哪里去了呢?”
“孟冉没了父母,背上了前科,连大学也没上成。”赵怀静对他礼貌一笑,“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刻薄,但是在我看来你的那些经历说破了天也不过就是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而已。与孟冉相比起码你还没有坐过牢,起码你还有名校本科的学历甚至还有重点高中老师的这份工作。”
赵怀静看见赵亭午涨红了双眼,他口中的话不停:“我知道人的苦难不能比较。可能这段感情对你来说就是顶天的大事,可孟冉这样稀烂的人生都能往前走,赵老师,你还想拿人生已经被毁了这样的借口逃避多久?”
说到这里,赵亭午心理的防线在崩塌的边缘,可他依旧在嘴硬:“我承认你真的很会说,就为了让我放过孟冉?”
“不,”赵怀静摇头说,“如今的孟冉根本不需要你放过。”他看见了赵亭午紧握的拳头,以及泛白的嘴唇,“断了的学历,孟冉会亲手把它续回来。等他毕业了,他会有更加高薪和体面的工作。他的人生已经在变好了,你放不放过他都已经影响不了他了。”
这番话下来,赵亭午的脸色白得像纸,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面对着他逃避的目光,赵怀静直视着他说:“赵老师,你我都知道孟冉是个相当优秀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面对人生的苦难时,孟冉的表现要比你这个老师好太多了。”
“别说了!”赵亭午一把将茶几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捂着耳朵说,“羞辱我让你觉得很痛快是不是?”
“不,赵老师,”赵怀静的声音清越但坚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羞辱你。我是想说,孟冉这个学生能做到的,你这个老师也能做到。”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赵老师,人生的容错率很大的,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什么就都没了。”
一个个字词好像击破了赵亭午慌忙筑起的心防,他整个人呆愣在沙发上,他眼尾挂着泪,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赵怀静对他勾起一笑,那眼神很真诚,看不出任何对他的嘲讽和轻蔑。赵怀静轻声说:“赵老师,快半辈子了,让孟时南对于你人生的影响止步于此吧。”
赵怀静已经言尽于此,他长呼一口气起身了,他说:“今天打扰了,我得先走了。”
沙发上赵亭午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只不过为了不让赵怀静看到,他拼命地垂下头。
他垂着头,赵怀静看见了他头发间夹杂着的白发,想起他蹉跎的一生,心底里也跟着坠了一下。
他轻叹一声,自责自己是不是过于居于高地指点江山了。他嘴唇动了动,说:“赵老师,今天,实在抱歉。”
说完,他看了看赵亭午,抬步走了。
自赵怀静走后,赵亭午终于没有再压抑自己了,他从沙发滑坐到地板上。从一开始的隐忍到最后的放声大哭,怨恨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为了自己这样放肆哭泣。
就像小孩子一样,他终于放自己痛快地伤心难过一场。
……
从赵亭午家出来之后,赵怀静回到局子里正常去上班了,果不其然在孟冉中午考完了之后他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赵怀静问:“考得怎么样?”
孟冉说:“嗯,应该还行。没遇到太难的题。”
“这么久没考过试了,还能适应吗?”
孟冉笑笑说:“有点怀念的感觉。”想起早上的那一出,孟冉问,“赵老师,后来你们还好吗?”
“还好,”想起孟冉还有一天考试,赵怀静说:“不过今晚你别回那边了,到我家去住,我家那边去考场交通也更方便。”
孟冉点头说:“赵老师那你多久回来,我等你吃饭?”
赵怀静说:“今天值班,不会回去了。钥匙到时候闪送给你,自己早点休息,明天也要好好考知道吗。”
孟冉乖乖回答:“好。”半晌后说,“那考完了,就可以约会吗,我好久没见你了。”
赵怀静无奈,板着脸说他:“下午那场还没考完呢,现在就想这些了?”
被说了的孟冉乖乖道歉,腻腻歪歪半天直到赵怀静催他快点去休息才挂了电话。